謝彥玉的馬車徑直駛向侯府。剛剛在馬車上看見站在路邊上的沈桃桃,他的心已經按捺不了了,整整兩個月,他的心何嘗不想和她說清楚。
一進房內,他立即屏退左右。輪椅上的身影站起,健步如飛奔向榻前,脫下長靴換上輕便短靴。動作間流露出幾分焦躁,與平日里從容不迫的侯府世子判若兩人。
硬邦邦的靴筒被隨意扔在地上,發出悶響。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驚動了窗外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謝彥玉眸光微動,焦躁地在屋里轉來轉去。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隨著他的走動忽明忽暗。沉香裊裊升起,卻驅散不了他心頭的煩悶。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
“進。”他沉聲道,停下腳步。
“回稟主子,這丫頭現安居在芳草巷盡頭,小的親自目睹娘倆已經入戶了。”正岳躬身稟報,目光始終低垂。
謝彥玉默默記下地址,打量了一眼正岳的身材。正岳身量與他相仿,只是略微瘦削些。
“把你的衣服拿來。”他突然開口。
“主子,主上找小的要衣裳...”正岳話未說完,對上主子凌厲的眼神,立刻低頭應是,“屬下這就去取。”
片刻后,正岳帶來一個包袱,恭敬地放在桌上。
謝彥玉拿起長衫比劃,眉頭微蹙。布料略顯粗糙,款式也過于樸素,與他平日所穿的錦緞華服相去甚遠。雖然短了些,但也只能將就了。
他解開腰帶,脫下外衫扔在床上,換上正岳的衣服。粗布摩擦著肌膚,帶來些許不適,卻讓他的心情莫名平靜了幾分。
“你出去守著。”他淡淡掃了呆立的正岳一眼。
待正岳退出,謝彥玉走到銅鏡前。鏡中人衣著樸素,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氣。他低頭看著短了一截的袖口,眉心微擰。
屋外傳來隱約的腳步聲,他警覺地豎起耳朵。腳步聲漸遠,他這才松了口氣,推開窗戶一條縫,又轉身取來面具戴上,這才悄無聲息翻窗而出。
春日的街市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謝彥玉低著頭,混在人群中穿行。粗布衣衫讓他不那么顯眼,卻依然引來幾道好奇的目光。
轉過幾條巷子,喧囂漸漸遠去。芳草巷幽深僻靜,兩旁的院墻上爬滿了藤蔓,青磚黛瓦間透著幾分歲月的滄桑。
來到巷尾最后一戶,謝彥玉站定。朱漆斑駁的門扉緊閉,門環上落了一層薄灰,顯然許久無人使用。
正要抬手敲門,目光落在門鎖上,明明她們已經回來,為何又落了鎖?他眉頭微皺,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突然,門內傳來狂躁的犬吠聲。一聲接一聲,震得門板都在微微顫動。
三只狗瘋狂撓門,此起彼伏地狂吠著。吠聲驚動了鄰居,隱約有人探頭張望。
謝彥玉眉頭一皺,惶恐不安地環顧四周。他不能在這里惹出事端,只得悄然離去。轉過巷角,他躲在一棵老槐樹后觀察。
沒過多久,沈桃桃和孫氏回來了。兩人手里提著藥包,看樣子是去抓藥了。
三只狗歡快地迎接她們,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主人的腿,搖著尾巴撒歡。方才的兇相全無,倒像是三只溫順的家犬。
“去玩吧。”孫氏摸摸狗頭,語氣溫柔。她跟著女兒進了堂屋,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桃桃,你回房休息,娘待會熬好定驚茶叫你。”孫氏放下藥包,擔憂地看著女兒。經過上午的驚嚇,女兒的臉色仍有些蒼白。
沈桃桃搖搖頭,拿起藥包往后院走:“娘,我沒事,我去煮,你歇著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想是方才哭過。
她心事重重地走進后院小廚房,絲毫沒注意到院墻上一道矯健的身影。春風拂過,帶來幾片紫薇花瓣,輕輕落在她的肩頭。
謝彥玉倚墻等待,聽見動靜后立即站直。他的心跳不自覺加快,手心微微發汗。
他后退幾步助跑,輕松翻上院墻。落地時刻意放輕了動作,卻還是驚動了正在井邊刷鍋的沈桃桃。
看到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沈桃桃嚇得驚呼一聲,手中的鍋“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飛快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對準門口。
“什么人?光天化日敢私闖民宅?”她強裝鎮定,但聲音微顫,握刀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別怕...”謝彥玉連忙后退幾步,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是謝公子派你來的吧?”沈桃桃認出他的打扮。她一步步逼近,刀鋒直指來人:“滾!再不滾我就喊人了!”
沈桃桃手持菜刀,眼神如刀鋒般銳利地盯著眼前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連風都停止了流動。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臉上,映照出一張寫滿堅決的面容。
她緩緩抬起左手,玉鐲在腕間泛著柔和的光澤。那是他送的第一件禮物,曾經她何等珍視,視若珍寶。如今卻只覺得無比刺眼,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讓她喘不過氣。
“咔嗒”一聲,玉鐲被她毫不猶豫地扯下。接著,她又迅速拔下頭上的發簪,青絲如瀑般傾瀉而下,隨風輕輕飄動。
“這些東西,你替我還給他。”她的聲音冷若寒冰,字字如刀,“告訴他,從今以后,我和他再無瓜葛。”
謝彥玉站在原地,面具下的雙眸震驚地睜大。銀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卻遮不住眼中的痛楚。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決絕的模樣,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掐住。
庭院里的老槐樹沙沙作響,落葉打著旋兒飄落。沈桃桃向前邁了兩步,將手中的物件遞到他面前,“拿著!”
她的指尖還帶著井水的涼意,謝彥玉下意識地后退,將雙手藏在身后。每退一步,心就揪痛一分。他不敢接過那些東西,生怕一旦碰觸,就真的成了永別的信物。
“這...這還是你親自交給他比較好。”他刻意壓低嗓音,生怕被她認出來。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連說話都變得艱難。
若是此刻暴露身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自己。這個念頭讓他心如刀絞。他多想摘下面具,告訴她自己就是謝彥玉,可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