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丁突騎！“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張舉人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困惑與不安。”夷丁突騎不是早就去北城了嗎？怎會在此處現身？“

街道兩端，劍拔弩張。一邊是面色發青的吳襄與他那一百多名金甲騎士，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另一邊則是身穿藍衣白帽，人數近千的”大順老營“兵，他們舉著長矛，神情兇狠地盯著對面。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街邊的狗都停止了吠叫，躲在墻角瑟瑟發抖。兩支隊伍相隔不過百步，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街邊的店鋪早已關門閉戶，偶爾能從門縫中看到居民驚恐的眼神。

”這些狗賊，竟在此地！“范舉人緊握長槍，目光在那群金甲騎士身上來回掃視。他已經看出這些不過是假冒的夷丁突騎，但看著那閃亮的鎧甲，心里還是不由得打鼓。

身旁的張舉人低聲道：”范兄，別慌。這些人雖然穿得像模像樣，但早就不是當年那支精銳了。“

吳襄此刻也看出了端倪。對面那群所謂的大順老營兵，分明就是張、范兩位舉人臨時召集的地痞流氓。他們雖然披上了戰袍，但那拙劣的站姿和握槍的姿勢，無不暴露著他們的真實身份。

一名老家丁湊到吳襄耳邊：”老爺，這些人雖是烏合之眾，但勝在人多。我們這些人...“

吳襄擺擺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昔日里，他定會毫不猶豫下令沖鋒。可如今他已年近七旬，帶的又都是些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這些人平日里耀武揚威還行，真要動起手來，怕是連地痞流氓都打不過。

”老爺，不好了！“又一名家丁慌張喊道，”后面...后面...“

吳襄扭頭一看，頓時怒火中燒。他手下已有十幾騎悄悄調轉馬頭，準備逃竄。這些人大多是勛貴家的公子哥，從小錦衣玉食，哪見過這等陣仗？

范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陣型的松動。他興奮地舉起長槍，高聲喊道：”朱賊退了！兄弟們，沖啊！“

只是他那拿槍的姿勢，卻讓吳襄忍俊不禁。槍尖都快指向天空，這是要刺云彩嗎？若是真的夷丁突騎在此，就這般拿槍，怕是早就被人一槍挑下馬去了。

”老都督，不如先...“老家丁還想說什么，卻被吳襄一個眼神制止。

局勢已經很明顯了，繼續僵持下去對誰都沒好處。吳襄深吸一口氣，一甩馬鞭：”全軍后退！重整隊形！“

這一聲令下，剩下的騎兵立刻開始有序后撤。多年行伍生涯練就的軍事素養，讓吳襄即便在撤退時也保持著嚴整的隊形。

范舉人見狀更加得意，他揮舞著長槍，聲音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兒郎們，隨我去擒拿朱賊！殺進巡撫衙門！“

他不懂軍事，不知道騎兵后撤并非潰敗，而是為了重整陣型準備再戰。可惜他帶的這群烏合之眾，根本不懂這些戰陣之道，一個個舉著長槍就往前沖。

張舉人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這樣毫無章法的追擊極其危險。可范舉人已經沖在前面，他也只能跟上。

街道上，兩支隊伍一追一退，向著天津巡撫衙門的方向移動。衙門此刻正是崇禎皇帝的臨時行宮，一路上不時有慌亂的百姓從小巷中探出頭來，又很快縮了回去。

崇禎早已全副武裝站在殿前。他明白太子并未在南城，浮橋又被焚毀，這是他展現帝王威儀的最好機會。素來謹小慎微的他，此刻卻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然。

殿前聚集了不少避難的文武大臣，他們看著一身戎裝的崇禎，神情各異。有人流露出敬佩，有人則帶著懷疑，更多的人眼中閃爍著惶恐不安。

”陛下...“大學士范景文欲言又止。他想勸說皇帝避一避，但看到崇禎那堅毅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忽然，喊殺聲從外傳來，由遠及近。

”黃龍旗！“范舉人的聲音震天動地，”暴君正居于此地，殺！“

街巷間滿是藍衣白帽的人影，刀光劍影中不時傳來陣陣喊殺聲。崇禎皇帝站在天津巡撫衙門的高臺上，看著那些寒光閃閃的利刃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他緊緊攥著袖中的手帕，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沿著臉頰流進領口。刺骨的寒意讓他不由自主地發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不孝“的皇太子朱慈烺。

”逆子，快來救朕！“崇禎皇帝顫抖的嘴唇微微蠕動，聲音嘶啞。他的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搜尋著那熟悉的身影。

可惜衛河的浮橋已被燒毀，沈廷揚的沙船也早已揚帆而去。遠處的河面上，不少船帆都燃起了熊熊火光，濃煙滾滾遮蔽了半邊天空。火光映照在崇禎的臉上，將他的面容襯托得忽明忽暗。

”陛下莫慌，臣來救駕！“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打斷了崇禎的思緒。

循聲望去，一個披甲的身影正拄著長槍跑來，臉上掛滿汗珠。定睛一看，竟是成國公朱純臣。他的盔甲歪歪斜斜，顯然是匆忙間穿戴，連束帶都沒系好。看到是這位”能文不能武“的忠臣，崇禎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朱純臣跪倒在地，”陛下，臣已調集護衛營將士，隨時可以護送陛下撤離。“

崇禎的目光在朱純臣身上停留片刻，眉頭微皺。他深知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成國公忠勇可嘉，立刻帶兵迎擊叛軍，朕為你壓陣！“

這話一出，朱純臣頓時愣在原地，額頭的汗珠更加密集。他原本是想護送皇帝撤離，怎么突然就變成讓他去拼命了？

就在這時，幾個文官湊了上來。

”成國公身為總戎，此時不戰更待何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

”為國盡忠，名垂青史啊！“又一個文官附和道。

”下官這就為國公賦詩一首......“還有人搖頭晃腦地吟起詩來。

朱純臣被這些言論逼得進退兩難，冷汗順著臉頰直流。他看了看身后蜂擁而來的叛軍，又瞥了眼一臉期待的崇禎，只得一咬牙：”不怕死的跟我上！“

武進士秦明濤當即響應，他身材魁梧，一身鐵甲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弟兄們，隨我殺敵！“他帶領八十名甲士迅速列陣，在行宮大門前布下刀牌長槍陣。甲士們手持長槍，盾牌相互重疊，形成一道堅實的防線。

范舉人站在對面人群中，看到門內高高飄揚的黃龍旗和那道金甲身影，興奮得渾身發抖。”兄弟們，這就是那自私無能的皇帝！想要立功的，都跟我沖！“

他的話音剛落，身后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吶喊。但秦明濤仔細觀察后，發現對方隊伍松散，武器也是良莠不齊，根本不像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

”護衛營第五旗，隨我殺賊！“秦明濤怒吼一聲，率先沖了出去。

朱純臣被推到陣前，只得硬著頭皮舉槍。雖說是文官出身，但總戎的這點本事還是有的。他深吸一口氣，手中長槍橫掃，立刻就有幾個賊人慘叫倒地。

鮮血很快染紅了地面，凄厲的叫聲不絕于耳。范舉人被這陣勢震懾，一時間竟有些猶豫。但很快，他又咬牙喊道：”把守城的士兵們都解決掉，活捉昏君！“

天津巡撫衙門前頓時變成了一片混戰之地。刀光劍影中，不時有人倒下，鮮血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