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哥,這大半夜的叫我來是出什么事了?”多鐸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
范文程連忙行禮,多鐸隨意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繡墩上。他的鎧甲上還沾著些許塵土,顯然是剛從校場回來。
多爾袞將覺華島的情況簡單說了,多鐸立刻來了精神,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那是要我去盛京坐鎮?”
“不。”多爾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們要主動出擊,目標是曲阜!”
“曲阜?”多鐸一愣,眉頭皺起,“不是說要去挖孔圣人的墳嗎?”
“胡說八道!”多爾袞瞪了他一眼,聲音陡然提高,“這謠言分明是朱慈烺這小子在背后搞鬼,你怎么也跟著瞎起哄?”
多鐸被這一聲呵斥嚇了一跳,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那去曲阜干什么?”
“圍城!”多爾袞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就像當年打蓋州一樣,圍住曲阜,引南朝各路兵馬來救。他們在山東布了重兵,與其一城一地去打,不如來個圍點打援!”
多鐸眼睛一亮:“妙啊!讓他們自己送上門來。”
多爾袞負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外的夜色:“南朝在覺華島上大興土木,無非是想在遼東開辟戰場。我們若是按兵不動,等他們準備妥當再來應對,豈不是被動?”
范文程跪在地上,聽得連連點頭:“王爺高見!此計確實能打亂南朝的部署。”
多爾袞轉向范文程:“另外,傳我命令,將整個燕西海岸線方圓三十里的村民悉數遷移,村莊焚毀,田地中的莊稼讓牛羊啃食干凈!”
范文程一驚,額頭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王爺,這……這恐怕……”
“遼東燕西的海岸線太長,分兵把守是大忌。”多爾袞目光如炬,“與其分散兵力,不如堅壁清野。沒有補給,就算南軍登陸也寸步難行。我們只需在要害之處布置精銳,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多鐸拍案叫絕:“十四哥高明!這一招又當又立,既解了后顧之憂,又能主動出擊!”
范文程也不由暗暗佩服,多爾袞這一手調虎離山之計,確實高明。南軍在覺華島上花費大力氣修建要塞,結果玄軍卻突然殺向曲阜,這一招實在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傳令下去,”多爾袞在案前坐下,“調集盛京、蓋州、寧遠三地精銳,由多鐸統領,即刻啟程南下。”
多鐸立即起身抱拳:“末將遵命!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若是南軍趁我們南下之際,從覺華島登陸怎么辦?”
“無妨。”多爾袞淡淡一笑,“我自有安排。范文程!”
“臣在!”
“你立即派人去聯系山東的內應,就說……”多爾袞壓低聲音,在范文程耳邊低語了幾句。
范文程眼睛一亮:“妙計!臣這就去辦。”
多鐸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十四哥,你跟他說什么了?”
“你只管去準備兵馬,其他的不用管。”多爾袞揮了揮手,“去吧。”
多鐸雖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再多問,抱拳告退。
范文程也起身準備離開,多爾袞卻又叫住了他:“等等。”
“王爺還有何吩咐?”范文程輕聲開口,目光謹慎地打量著這位攝政王。
多爾袞停下手指,抬眼看向帳外飄動的旗幟。“圍點打援這招,用得太多了。”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遲疑。
“可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戰術。”范文程斟酌著用詞,“只是這次……曲阜怕是不好打。”
“哦?說說看。”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聲音略顯沙啞:“史可法在那里經營了一年多,練兵、積糧、修城,都下了血本。城墻加固了三次,護城河加深了一丈,糧草儲備更是驚人。”
“再堅固的城池,也有被攻破的時候。”多爾袞轉過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史可法練的兵,能比得上我大清的八旗鐵騎嗎?”
“當然不能!”多鐸大步走進帳內,爽朗地笑道,“要是他有這本事,南朝也不至于被打得這么慘。”
多爾袞負手踱步,目光漸漸變得深邃:“糧草的情況如何?他們能撐多久?”
“這就要看人數了。”范文程微微躬身,“若只是幾千守軍,三五年不成問題。但若是有十幾萬難民涌入……”他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一下。
多鐸眼前一亮:“明白了!十四哥是想把難民都趕進曲阜,耗光他們的糧食!”
帳內一時寂靜,只有燭火搖曳的聲響。
“對,但有一點。”多爾袞轉身,目光銳利如刀,“這次盡量少殺人。”
“什么?”多鐸一愣,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為何?咱們一向……”
多爾袞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緩緩踱到案幾前,指尖輕撫著地圖:“你可知現在朝廷的稅收有多少?”
沒人回答。
“南直隸被圈地、占房、投充鬧得民不聊生,能種地的都跑了。”多爾袞揉了揉太陽穴,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山西還在打仗,河南幾乎成了白地。再這么殺下去,誰給朝廷交稅?”
多鐸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那……財物也少搶點?”
“正是。”多爾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現在朝廷靠老本過日子,可遼東、燕西不太平,山西、陜西、河南又在打仗。光八旗和綠營就有二十萬人要養,每月銀子流水一樣地出。”
“可不讓搶不讓殺,兄弟們哪有勁頭打仗?”多鐸皺眉,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
多爾袞陷入沉思。這確實是個難題。八旗軍還有旗田,但綠營全靠軍餉。沒有油水,軍心怎么穩?
“范學士,你怎么看?”
范文程沉吟片刻:“不如這樣,讓東陽、金陵、兗州三府暫且安生。等到了揚州再搶不遲。那里還未經蹂躪,又靠近大河漢水,水網密布不利八旗騎兵,可以搶了就走。”
“若有城池抵抗呢?”多鐸追問。
“那就……”范文程欲言又止,目光投向多爾袞。
“能不殺就不殺。”多爾袞沉聲道,“多做些招撫工作。”
“十五弟不擅此道。”范文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如讓孫之獬去。他是山東人,熟悉當地情況。”
多爾袞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讓他當山東巡撫。這可能是他最后的轉機,若再辦不好……”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沖進來,跪地稟報:“報!曲阜城外發現大批難民,看樣子是從東面逃來的!”
多爾袞和多鐸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帳內的氣氛微妙地變化著。燭火搖曳,在帳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傳我軍令。”多爾袞沉聲道,“所有部隊,嚴禁濫殺。把難民往曲阜方向驅趕就是了。”
“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