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微風穿過皇極殿敞開的窗欞，卷起幾縷檀香，卻驅散不了這壓抑的氣氛。崇禎皇帝端坐龍椅之上，目光如刀般掃過殿下稀稀落落的百官，每一次掃視都讓臣子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顱。

檐下的風鈴輕響，襯托得這寂靜更加刺耳。

崇禎的聲音仿佛淬了冰，字字如利刃般戳在在場眾人心上，“都快巳時了，其他人都去哪了？堂堂大明朝廷，竟淪落至此！”

魏藻德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應答，只得硬著頭皮出列。他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以為，缺席的京官應是去籌措軍餉了。”

“哈！”崇禎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殿內的氣溫仿佛又降了幾分，“這么多天才湊了二十余萬兩，現在突然都變闊綽了？魏藻德，你當朕是三歲小兒嗎？”

魏藻德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顫抖著聲音解釋：“陛下明鑒，臣絕無欺君之意。今晨在午門外，東宮的陳銳、林增志二人正在勸捐，許多官員便隨他們去了。”

崇禎皇帝眉頭微蹙，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慮。東宮？太子？

殿內的氣氛愈發凝重，連值守的太監都不敢大聲喘氣。

“駱養性！”崇禎突然一聲厲喝，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蕩。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連忙出列，他跪伏在地，額頭幾乎貼上冰涼的地磚：“陛下。”

“你可見到陳銳、林增志二人？”

駱養性心中暗叫不好。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暗藏機鋒。若說沒見到，便是否認魏藻德之言；若說見到了，又要解釋為何不及時稟報。

他猶豫片刻，還是老實答道：“回陛下，魏大人所言不虛。臣今早確實遇到了陳、林二人。”

“哦？”崇禎目光如電，直刺駱養性，“既然遇到了，你是不是也捐了一些錢，雖然數額不算多，但是盡自己的一份力了。？”

這一問更是讓駱養性頭上冷汗直冒。他暗自叫苦，自己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若說捐了銀子給太子，豈不是有了投靠之嫌？可若說沒捐，以駱家幾十年來的積累，誰會相信？

“臣...臣是個清官，實在無甚積蓄...”他只得硬著頭皮答道，聲音越來越低。

崇禎聽罷，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駱家掌錦衣衛五十余年，家資豐厚是人盡皆知的事，現在居然說無甚積蓄？

他環視四周，忽然發現連平日里最是機靈的幾個宦官也不見了蹤影。王之心、王永祚這些人平日里恨不得寸步不離，今日卻都不知所蹤。

殿中的氣氛越發詭異，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皇帝壓抑的怒火。

“高宇順。”崇禎忽然開口喚道。

“臣在！”高宇順連忙上前。

“你即刻去阜成門看看，”崇禎沉聲道，“弄清這捐款究竟是怎么回事。記住，朕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高宇順領命而去，快步穿過重重宮門。等他趕到阜成門時，捐款活動已經結束，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瞠目結舌——太子朱慈烺正身著一襲金光閃閃的鱗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身打扮，這架勢，分明是要上陣殺敵的模樣。

“殿、殿下...”高宇順結結巴巴地行禮，“這是...”

“高公公不必驚慌，”朱慈烺面色平靜，眼中卻閃過一絲堅定，“闖賊就在城外五里，本宮已得到確切消息。”

“闖、闖賊真的來了？”高宇順臉色大變。

朱慈烺微微點頭：“不錯。李自成率十萬大軍，已經抵達城外。這一戰，關系到大明的存亡。”

高宇順看著眼前的太子，恍然大悟。難怪今日如此多的官員不去上朝，原來是為了籌措軍餉。可這般行事，豈不是有僭越之嫌？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立即回宮稟報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名錦衣衛快馬加鞭而來，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殿下，探子回報，闖賊先鋒部隊已開始向城內推進！”

朱慈烺聞言，神色凝重。他知道，這一刻終于來了。

“傳令下去，”他沉聲道，“各部嚴陣以待，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開戰。”

“是！”

朱慈烺立在阜成門高處，冷風呼嘯著掠過城墻，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遠處，那頂顯眼的黃色氈帳在風中微微晃動，仿佛在無聲地挑釁。

城墻上，火銃局的將士們正緊張地進行著最后的準備工作。紅衣大炮的炮口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一排排火銃整齊地擺放著，隨時準備迎接可能到來的戰斗。

“John，”朱慈烺忽然開口，目光依舊凝視著遠處的氈帳，“你覺得能打中那個氈帳嗎？”

欽天監監正湯若望是一位金發碧眼的老者，他聞言微微一怔，手中擦拭紅衣大炮的動作頓了頓。這位太子殿下竟用西洋發音稱呼自己，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仔細打量著朱慈烺的側臉。

“殿下是說...John Adam？”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朱慈烺轉過頭，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對，日耳曼語就是這么說的。本宮前幾日昏睡時，夢見一個背生三對白翼的使者，他說你會助我中興大明。”

湯若望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握著炮管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六翼天使？這可是天主最親近的使者！作為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那使者，”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略顯干澀，“可是自稱加百列？”

朱慈烺輕輕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

湯若望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但多年的宮廷生活讓他很好地控制住了外在表現。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殿下，臣定當竭力相助。至于那氈帳...”他轉向遠處的黃色帳篷，仔細估算了一下距離，“紅衣大炮射程確實足夠，但首發命中怕是難度不小。”

“無妨。”朱慈烺眸光一閃，轉身面向城墻上的火銃局將士，“你親自調校瞄準，讓六門紅衣大炮齊射，等我紅旗一舉便開炮。”

周圍的將士們聞言立刻緊張起來，開始忙碌地調整炮位。湯若望也立即投入到了準備工作中，一邊調校瞄準，一邊在心中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