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若有我這樣的兒子……”朱慈烺輕聲自語，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他現(xiàn)在就能安心退休養(yǎng)老，何必非要做到死呢？”

站在一旁的侯恂聽到這話，眉頭微微蹙起。他躊躇了片刻，終于開口：“千歲爺，那小子是不是還打算去左侯家提親呢？”

朱慈烺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侯恂臉上。窗外的余暉映照在他年輕的面龐上，為他增添了幾分威嚴(yán)：“當(dāng)然要提。不過，本宮與左夢梅怕是無緣了，你不妨為永王提親。”

“永王？”侯恂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可永王才十二歲啊。”

“這有何妨？”朱慈烺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民間不是常說，女大五，抱金磚嗎？”

“千歲爺，好像是女大三……”侯恂小心翼翼地提醒，生怕冒犯了太子。

朱慈烺輕輕揮了揮手，神色認(rèn)真：“那是以前，現(xiàn)在改了。”他踱步到書案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面，“左良玉該不會是打算擁立永王吧？那就讓他閨女做永王妃。永王能不能改封到蜀王的位置，鎮(zhèn)守益州。左良玉可能會被封為慶國公，鎮(zhèn)守渝城。西陲之地，就交給這對翁婿了。”

侯恂聽到這番話，眼前頓時一亮。他終于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左良玉父子一去西陲，江陵便可落入南京朝廷之手。那可是“江陵熟，天下余”的富庶之地啊。

“那老臣這就動身去武昌。”侯恂說著就要告退。

“且慢。”朱慈烺抬手制止，“等東林大會結(jié)束再去不遲。”

一旁默默聽著的侯方域聞言忍不住開口：“東林大會？不知是何會議？”

朱慈烺走到窗前，看著遠(yuǎn)處漸暗的天色，緩緩道來：“這是東林黨的全國大會。凡是有舉人以上功名的東林才子，都可參加。我們要在會上推舉東林總會、七子和三君，還得從各州府選出主持這件事的負(fù)責(zé)人。”

“這是要讓東林黨成為真正的黨派？”侯方域若有所思地問道。

“正是。”朱慈烺轉(zhuǎn)過身，目光炯炯，“過去的東林黨太過松散，既無領(lǐng)導(dǎo)機關(guān)，也無基層組織。這次大會后，一切都將改變。”

“大會何時召開？”侯方域追問。

“春闈大比之后，放榜之前。”朱慈烺意味深長地說。

侯方域立刻領(lǐng)會其中深意。這個時機選得妙，參會的舉子們必定投鼎力相助，生怕得罪了太子，落個名落孫山的下場。

“司遠(yuǎn)益自然是三君之一。”朱慈烺看向侯恂，“剩下兩位大人非錢先生和魏首輔莫屬。至于七子，分別是大木、大公、太沖、龔先生、吳先生、畢侍書和蘇侍書。”

聽完這份名單，侯方域心中難掩失落。自己竟未能入選，是因為沒能說服左夢梅來南京嗎？他低下頭，掩飾著眼中的失望。

朱慈烺似乎察覺到了侯方域的情緒，但并未點破。他轉(zhuǎn)而對侯恂說道：“黃得功奏報說，他已整頓完劉良佐、許定國在歸德府的舊部，約有五千人。司遠(yuǎn)益在歸德府頗有聲望，不如你去收編這支人馬。”

“可是臣現(xiàn)在是戶部尚書……”侯恂面露難色。

“你文武全才，做個戶部尚書實在屈才了。”朱慈烺正色道，“韃子即將南下，大元帥府需要布署河北防務(wù)。本宮欲設(shè)總督河北軍務(wù)一職，由先生出任。”

“不知管轄范圍如何？”

“管轄歸德、開封、龍陽、汝寧、寧州、泰慶六府兵備。”朱慈烺道，“衙署設(shè)在龍陽，你還要兼任龍陽巡撫。”

“那馬士英……”

“馬總督另有重任，將出任西陲、云陵、貴州三省總督。”

朱慈烺在心中盤算著，出生于貴州的馬士英，家族在西南根基深厚。讓他去云貴川，既可凝聚明軍衛(wèi)所勢力，又能拉攏土司豪強。更重要的是，能刺激左良玉和黃澍加快西進(jìn)。

“以后河北防務(wù)，就要靠司遠(yuǎn)益與路巡撫、朱總?cè)帧ⅫS總?cè)帧⒏呖側(cè)至恕！敝齑葻R說完，又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

大明的天，終究要亮。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一個內(nèi)侍快步走進(jìn)來，躬身稟報：“千歲爺，剛收到消息，左良玉派人送來一封密信。”

朱慈烺眉頭一挑：“拿來。”

內(nèi)侍雙手呈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朱慈烺接過，仔細(xì)打量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封信竟是左夢梅的筆跡。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拆開信封。隨著他的閱讀，臉上的表情越發(fā)復(fù)雜。

“千歲爺？”侯恂小心翼翼地問道。

朱慈烺將信放下，目光深邃：“左夢梅說，她愿意來南京。不過……”他頓了頓，“她要先見一見永王。”

侯恂和侯方域?qū)σ曇谎郏紡膶Ψ窖壑锌吹搅梭@訝。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朱慈烺輕聲說道，“看來左良玉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

“那臣這就去安排……”侯恂剛要說話，卻被朱慈烺打斷。

“不急。”朱慈烺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幾個字，“先回一封信去。就說本宮歡迎左小姐來南京做客，至于其他事情，等她來了再談不遲。”

侯恂接過信，正要退下，朱慈烺又補充道：“對了，讓黃得功多派些人手，暗中保護(hù)左小姐。這一路上，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臣明白。”

待侯恂退下后，侯方域欲言又止。朱慈烺看了他一眼：“有話就說。”

“千歲爺，左小姐此來，恐怕另有所圖。”侯方域猶豫著說道。

朱慈烺微微一笑：“本宮知道。不過，只要她來了南京，就由不得她了。”

南京府學(xué)大堂內(nèi)，三十余名大臣按班就坐。檀香裊裊升起，與寒冬的冷意交織在一起。

朱慈烺坐在崇禎皇帝右側(cè)，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堂下眾臣。他們或是低眉順目，或是神色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在偷偷打量著上首。他轉(zhuǎn)頭看向父皇，只見那張威嚴(yán)的面容上愁云密布，眉宇間的溝壑似乎又加深了幾分。

“這都快過年了，父皇怎么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朱慈烺心中暗忖。堂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翻動奏折的沙沙聲回響。

“父皇。”朱慈烺打破沉默，“工部剛才來報，說玄武湖離宮的工程可能要延期，看來您明年的計劃要推遲了。”

這話一出，整個大堂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崇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工部尚書林增志。后者連忙低下頭，解釋道：“陛下誤會了，下官可沒有拖延的意思。這些日子，長春宮和孝陵衛(wèi)的修繕工程都在加緊進(jìn)行。”

朱慈烺注意到父皇的反應(yīng)，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他繼續(xù)道：“父皇，兒臣剛得到消息。王承恩和永王已經(jīng)獲釋，十八日抵達(dá)青山州，很快就能到武昌了。”

“當(dāng)真？”崇禎眼中閃過欣喜之色，身子不自覺地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