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前幾日還風光大葬,這會子又活蹦亂跳的回來了!”旁邊一位老者捋著胡須,眼中閃過譏諷。
“嘖嘖,這次穿的可是大明的官服啊?!庇钟腥藫u頭晃腦地說著。
人群中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的聲音此起彼伏。街角處,幾個身著八旗服飾的男子冷眼旁觀,眼中滿是鄙夷。
祖可法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蟒袍烏紗,不復當初那副清廷重臣的模樣。馬蹄聲噠噠作響,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容滿面地跟熟人打著招呼。
“老王頭,好久不見??!”祖可法朝著路邊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揮手。
那老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尷尬的笑容:“祖……祖大人,您這又回來了?”
“可不是嘛!”祖可法哈哈大笑,“現在可是大明的四臣了!”
“四臣?”人群中有人疑惑地問,“不是應該是三臣嗎?”
祖可法勒住馬韁,轉頭看向說話的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哈哈,中間還投了回李自成呢!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您還會再投大清不?”又有人大著膽子問道。
“這個嘛……”祖可法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要是攝政王想要,那就再投唄。四臣五臣的,也沒什么區別。”
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有人搖頭嘆息,有人暗自咂舌。
祖可法心里暗笑,朱慈烺這一招實在高明。若是派個正經使臣來,多半會被多爾袞軟硬兼施地逼降??膳伤@個“四臣”來,反倒讓清廷進退兩難。
正想著,前方就看到了祖大壽站在自家大門口。老人一身素色長袍,面色陰沉,雙手背在身后,正一瞬不瞬的盯著祖可法。
祖可法立刻翻身下馬,一臉悲戚地跪倒在地,聲音哽咽:“義父,孩兒回來了,孩兒對不起您?。 ?
祖大壽連忙將他扶起,父子二人一邊抹淚一邊進了院子。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唏噓聲,漸漸散去。
大門剛關上,祖大壽的臉色就變了,一把推開祖可法:“你還有臉回來?”
“大人,孩兒在南邊日日思念您啊?!弊婵煞ㄓ止蛄讼聛?,額頭緊貼地面。
“少來這套!”祖大壽冷哼一聲,“你是來給攝政王添堵的吧?”
“大人明鑒,是撫軍太子非讓孩兒來的。”祖可法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那你就不能找個借口推掉?”祖大壽的聲音中帶著怒意。
祖可法苦笑著搖頭:“大人有所不知,那錦衣衛的手段,可不是好受的?!?
“你被打了?”祖大壽一驚,目光在祖可法身上掃視。
“要不是表妹幫忙,孩兒早就沒命了?!弊婵煞ǖ吐曊f道,眼中閃過一絲后怕。
祖大壽正要說話,祖可法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人,這兒可不是閑聊的場合?!?
祖大壽會意,揮退左右,只留下兒子祖澤溥,三人進了書房。
書房內陳設簡單,一張紅木書案,兩把太師椅,墻上掛著幾幅字畫。窗外的梅香若有若無地飄進來。
“說吧,太子爺到底什么意思?”祖大壽坐在太師椅上問道。
祖可法湊近低聲道:“太子爺說,天津大沽口的海貿即將興起,咱們祖家在南北都有人脈,不如改行經商。”
“經商?”祖大壽皺眉,“攝政王能答應?”
“太子爺說了,現在多爾袞還需要吳長伯,正是咱們的機會?!弊婵煞ɡ^續說道,“再說,滿人已是第三代了,該到講究享樂的時候。北方物資匱乏,若能從南方和海外運來珍奇物件……”
祖大壽眼中精光一閃,他終于明白了朱慈烺的用意。這是要讓八旗子弟沉迷享樂,從內部瓦解清廷的戰斗力。
“父親,”一直沉默的祖澤溥突然開口,“這事恐怕不簡單?!?
祖大壽點點頭:“確實不簡單。太子爺這是在下一盤大棋啊。”
“可是,”祖澤溥遲疑道,“這需要很長時間。云陵的大明,能撐得了那么久嗎?”
祖可法站起身,走到窗前。院子里的梅花在風中搖曳,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他輕聲說道:“太子爺說,時間就是最好的武器?!?
“什么意思?”祖大壽和祖澤溥同時問道。
“太子爺說,”祖可法轉過身,“清廷現在看似強大,但根基并不穩固。八旗子弟一旦沉迷享樂,戰斗力必然下降。到那時,即便是一場小小的叛亂,也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祖大壽沉思片刻,突然問道:“那你這次來,除了傳話,還有什么任務?”
“太子爺讓我先在北京打探消息,”祖可法說,“尤其是關于多爾袞和豪格之間的矛盾?!?
“這個……”祖大壽猶豫了一下,“確實有些風聲。聽說豪格對多爾袞獨攬大權很不滿?!?
“那就對了,”祖可法微微頷首,“太子爺說,只要有了這個缺口,其他的事情就好辦了?!?
其余二人對視一眼,沉默不語,心中各自有了盤算。
武英殿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檀香裊裊升起,在殿內繚繞。多爾袞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掃視著殿內眾人。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發出輕微的“咚咚”聲。
一群八旗子弟分列兩側,個個神情嚴肅。這些人雖已在北京城住了些時日,但尚未被富貴侵蝕了血性。他們的眼中依然閃爍著屬于征服者的銳利光芒。
“王爺,朱家太子這次是來真的?!碧忑埰旃躺筋~真柳遠會拱手說道。他的聲音略顯沙啞,顯然是為了此事操心已久,“南征之事,恐怕不能輕舉妄動啊?!?
多爾袞停下了敲擊案幾的手指。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檀香緩緩上升。
大沽口一戰的傷亡數字再次浮現在眾人腦海中——八百多勇士,其中不少是精銳的白甲兵和赤甲軍。倘若不是兩白旗根基深厚,這一仗就足以傷了元氣。
“說說看?!倍酄栃柕_口。
柳遠會咽了口唾沫,繼續道:“朱慈烺此人不簡單。短短數月,便將南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如今他又派人來議和,怕是另有所圖。”
“議親一事,諸位覺得如何?”多爾袞忽然轉了話題,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
柳遠會眼睛一亮:“回王爺,此事倒是可行。朱家太子年輕有為,將來必是一代明君,東莪格格若能與之結親,實在是再好不過。”
這話倒不是奉承。順治皇帝不可能娶自己的堂妹,而朱慈烺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更重要的是,現在朝中對多爾袞獨攬大權多有不滿。除了心腹中的精銳力量,其他六旗權貴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殿內的氣氛微妙地變化著。有人低聲議論,有人若有所思。
多爾袞輕咳一聲,殿內立刻安靜下來。“外交場所和商務機構,你們怎么看?”
范文程捋著胡須,皺眉思索片刻:“王爺,海沙島地勢特殊,冬季結冰尚可通行,夏季便成孤島。不如先答應他們設館,只要不許駐兵便是。我們在大沽口多派些人手盯著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