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外頭等你。”歐九書輕聲說道，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蘇嫣沒有回應，只是抿了抿有些發干的唇。她伸手推開那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門，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是在為即將發生的對話奏響前奏曲。

屋內光線昏暗，窗欞間透進的晨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一個身影端坐在案前，那人身形挺拔，眉目如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趙謹。

這就是昨夜下令射殺村民的將軍。蘇嫣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動，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心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那是文人雅士常用的香料。這與眼前這位殺伐決斷的將軍形象似乎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相得益彰。

蘇嫣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凜冽的殺氣，那是久經沙場的將領才會有的氣勢。但她并不畏懼，反而挺直了脊背，迎著對方的目光看了過去。

兩人無聲對峙。

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緩緩移動，像是時間的指針。蘇嫣能看出趙謹在打量自己，那雙銳利的眼睛里帶著探究和審視。她也在觀察對方，這位將軍比想象中要年輕許多，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你就是趙將軍？”最終，還是蘇嫣先開了口，聲音在寂靜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

趙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發出輕微的叩擊聲。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屋里頭還藏著旁人？”

蘇嫣心中暗嘆，這人說話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注意到趙謹的指節上有著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與那雙保養得當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找我什么事？”她決定單刀直入，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

“歐九書的功法是你教的？”趙謹停下了敲擊的動作，目光如炬。

“是。”

“聽說你師從云霄，你師父是哪位高人？”

“都不是。”蘇嫣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趙謹瞇起眼睛：“那你師門究竟在何處，師兄妹幾人？”

蘇嫣心中一動，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來歷。她裝作天真地說道：“我不知道，那門絕學是我小時候用一塊熱乎乎的大餅換取的。”

這番說辭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可笑，但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圓謊。她能感覺到趙謹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像是要看穿她的偽裝。

屋外傳來鳥兒的啼鳴，打破了屋內凝重的氣氛。趙謹示意蘇嫣坐下，又問：“聽歐九書說，你叫青鷺卿，這當真是你的本名嗎？”

蘇嫣在矮凳上坐下，雙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不是，我叫蘇嫣，去年那場大災的受災百姓。”這一點，她決定說實話。

“所以，你對孔安耍了心眼？”趙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

蘇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孔安是歐九書的字，連忙解釋：“也不算，青鷺卿是師父替我取的名字，江湖中本就是用假名行走。就像歐九書，他不也叫這個名字么。”

趙謹忽然話鋒一轉：“我瞧你的樣子，進退有度，你的父親，是做什么的？”

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蘇嫣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記憶中父親溫和的笑容浮現在眼前，又很快被血色吞噬。

“讀書人。”她的聲音有些發澀，“現在，死了。”

“年歲幾何？”

“九歲多。”蘇嫣有些不耐煩了，她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問這些看似無關的問題。

趙謹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竟然才這么小，說話咋聽著像個大人似的？”

蘇嫣心頭一跳，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可她實在太累了，不想再偽裝，索性抬起頭直視著趙謹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將軍覺得我該是什么樣子？”她反問道，“像其他九歲的孩子一樣，整日嬉戲玩鬧？還是像個無知的小女孩，對著陌生人掉眼淚？”

趙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蘇嫣繼續道：“將軍昨夜射殺了那么多無辜的村民，現在卻在這里質問一個九歲女童的舉止是否得當，您不覺得很可笑嗎？”

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趙謹的眼神變得凌厲，周身散發出的殺氣幾乎要將人窒息。但蘇嫣并未退縮，她已經失去了太多，還有什么好怕的？

“你很聰明。”良久，趙謹開口道，“但聰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蘇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將軍說得對，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裝傻。只是今天，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陽光漸漸變得明媚，照進屋內的光線也更加充足。蘇嫣注意到趙謹案頭擺著一本兵書，封面已經有些泛黃。這讓她想起了父親的書房，那里也總是堆滿了各種典籍。

趙謹從小在京都長大，身邊都是高門權貴的子弟。他見慣了勾心斗角，也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考驗，但像眼前這位蘇嫣這般，說話滴水不漏又帶著幾分鋒芒的人，倒是少見。

木屋內光線昏暗，檀香裊裊升起。趙謹坐在太師椅上，目光如刀般銳利。案幾上的茶水已經涼了，卻無人去添。

“你倒是伶牙俐齒。”趙謹手指輕叩椅子扶手，發出規律的聲響。

蘇嫣站得筆直，神色平靜：“苦日子里，孩子們學會了獨當一面，你不也是年紀輕輕就獨掌軍權？”

“膽子不小。”趙謹冷笑一聲，起身踱步到窗前。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

蘇嫣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她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木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趙謹轉身，目光如同利劍，一寸寸掃過蘇嫣全身：“昨夜那一箭，是你射的？”

“是。”蘇嫣坦然承認。

“箭法不錯，”趙謹瞇起眼睛，“但若非我們及時趕到，你們全家恐怕已經...”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蘇嫣微微躬身，打斷了他的話。

趙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個女子，不卑不亢，進退有度。他走近幾步，空氣中的壓迫感更甚：“你可知道，現在梁國連九歲的男童都要征兵入伍？”

蘇嫣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顯：“將軍是想說，我雖是女子，但武功不弱，也該入伍？”

“聰明。”趙謹輕笑，“你覺得如何？”

蘇嫣沉默片刻：“恕我直言，將軍若是想要我效力，大可明說。何必拐彎抹角？”

“有意思。”趙謹負手而立，“那你的答案是？”

“我需要考慮家人。”蘇嫣直視他的眼睛，“況且，將軍真的信得過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