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韓六谷還跪在墳前，雙眼通紅。昨夜的慘狀不斷在他腦海中閃現，最后定格在蘇嫣的身影上。是她，帶領著莫家人在那場災難中存活下來。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泥土中，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他要變強。只有強大，才能保護身邊的人。那些在箭雨中倒下的親人，那些無助的哭喊，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三嬸嬸。“韓六谷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二嬸去哪了？“

青柔柔這才想起韓陳氏不見了蹤影。她正要去找人，卻又擔心地看向韓六谷。男孩臉上的死寂讓她心驚。

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人在呼喊什么。青柔柔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找韓陳氏。她不放心讓那個性子急躁的女人獨自在外。

”六谷，你在這里等著。“青柔柔叮囑道，”我去找找你二嬸。“

韓六谷沒有回答，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父親的墓碑上，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心里。

青柔柔嘆了口氣，轉身離去。她知道，這個昨天還在嬉笑打鬧的少年，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只是這成長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

清晨的陽光灑在墓碑上，映出一片慘白。韓六谷的手指輕輕撫過父親的名字，眼中的淚水終于落下。他想起了父親教他練武時的情景，想起了那些未完成的承諾。

”爹...“他的聲音哽咽，”我一定會變強的。“

風吹過墓地，卷起一片落葉。遠處，號角聲再次響起，似乎在預示著什么。韓六谷抬頭望向城墻的方向，眼中的稚氣已經消失不見。

蘇嫣回到莫家暫住的木屋時，陽光正好。金色的光芒灑滿院子，卻襯得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外荒涼。三棟小木屋是錢家建的，雖然簡陋，但好在異鬼來不及毀壞，倒是便宜了他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

“青鷺卿！”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屋檐下傳來，打破了院子里的寧靜。蘇嫣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歐九書蹲在陰影里，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像是等候多時。

“你吃早飯了嗎？”男孩迎上來，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米飯團，里面有油渣。”他補充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期待。

蘇嫣接過來，隨手塞進口袋，語氣淡漠：“趙將軍找我什么事？”

“就是問問情況。”歐九書撓頭笑道，眼神卻有些閃躲。

陽光下，兩人都注意到對方脖子上殘留的血跡。那是昨夜廝殺留下的痕跡，此刻卻讓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我先看看家人。”蘇嫣推門而入，沒有給歐九書繼續說話的機會。

歐九書愣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在他的印象中，還從沒有人敢不聽趙將軍的召喚。可眼前這個女子，卻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屋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藥味。莫梨花見到蘇嫣回來，連忙倒了杯水，關切地問道：“阿嫣回來了，都安葬好了？”

蘇嫣點點頭，聲音有些疲憊：“和青柔柔一起，簡單埋了。”

她的母親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手掌傳來溫暖：“累壞了吧？”

“還好。”蘇嫣目光落在通鋪上昏迷的外公和舅舅們身上，眉頭微皺，“他們情況如何？”

“軍醫開了藥，藥已經服過一回了。”莫梨花嘆了口氣，“說是要靜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

角落里，蘇祈和蘇安正在玩耍，看起來天真無邪，仿佛完全沒有受到昨夜血腥場面的影響。這反常的表現讓蘇嫣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她蹲下身，仔細打量著蘇祈的眼睛：“秀兒，身子可有哪里不對勁？”

“沒有啊。”小女孩一臉茫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是天真。

“心口呢？會不會悶悶的？”蘇嫣追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

蘇祈搖搖頭，疑惑地看著姐姐：“姐姐怎么了？”

蘇嫣皺眉。第一次殺人時的陰影，她至今記憶猶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種無法洗凈的血腥，那種揮之不去的噩夢，都深深刻在她的骨髓里。可為什么蘇祈一點反應都沒有？

“嫣兒，秀兒現在膽子大著呢。”莫梨花以為她在擔心昨晚的事，連忙安慰道，“你看她現在多活潑。”

門外又傳來歐九書的催促聲，打斷了蘇嫣的思緒。她將韓松臨終托付的事情簡單說了，便起身出門。

歐九書正不耐煩地跺腳，見她出來，立刻抱怨道：“你怎么這么磨蹭？”

蘇嫣沒有理會他的抱怨，徑直往前走。陽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男孩突然問道，聲音里帶著幾分試探。

一股怒火瞬間涌上心頭，蘇嫣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看著他：“不妨去打聽打聽你們國家的那位陛下。”

歐九書臉色大變，伸手就要捂她的嘴。可蘇嫣早有防備，輕巧地避開了他的動作。

“你、你怎么能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歐九書急得直跺腳，臉上寫滿了擔憂，“要是有人給我們捅出去可怎么辦...”

“告密？”蘇嫣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昨夜那么多條人命就這么沒了，你是沒看見，還是選擇性失明？”

歐九書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神情。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有人在呼喊著清點尸體。昨夜的血腥場面仿佛還在眼前，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蘇嫣抬頭看向天空，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進她心底的陰影。

“走吧。”她最終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別讓趙將軍等急了。”

歐九書欲言又止，最終只能跟上她的腳步。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林間小路上，只留下一地斑駁的陽光，靜靜地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