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我可是常聽到你的名字。”南宮無垢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吹散漂浮的茶葉，“將軍、咬金他們總是提起你。我府上現在用的面點、沐露膏，甚至連炕都是你家的手藝。”

一陣微風拂過，帶來遠處花園里的淡淡花香。韓遠心中暗笑，這位堂堂上黨公，說話的語氣倒像是長輩一般。雖然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聽說上次燕國公要帶你去燕地，你卻說燕地局勢會糜爛。”南宮無垢放下茶盞，目光如炬地盯著韓遠，“如今燕地戰事連連失利，江寧王、齊郡王齊敗，今日又傳來永安王兵敗的消息。現在燕地就剩下燕國公孤軍一支了。”

韓遠心中一驚，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永安王也敗了？”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他心頭一沉。趙孝德敗了，那趙天駿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

院子里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傳來幾聲鳥鳴。韓遠深吸一口氣，“上黨公，為今之計，應當讓燕國公撤回青州。那里是他的大本營，靠近河南，易守難攻。固守待援，至少能撐一段時間。”

南宮無垢眼中精光一閃，放下茶盞的手頓了頓。

【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見識。原本以為他不愿隨軍北上，只是怕死推脫，現在看來，倒是真有幾分本事。】

“不如一起去拜見秦王大人，把你的想法說與他聽如何？”南宮無垢站起身，整了整衣袖。

韓遠心中一緊，連忙擺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小民不過是胡言亂語，哪敢打擾秦王殿下。”

“有意思。”南宮無垢輕笑一聲，“旁人都想著建功立業，你倒好像躲都來不及。莫非是怕了？”

“小民才疏學淺，只想做個安分守紀的平民百姓罷了。”韓遠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南宮無垢意味深長地看了韓遠一眼，踱步到院中的梧桐樹下，“說得好。不過我聽說將軍他們都在你的產業中有股份，不知可否讓我也入一股？”

韓遠心中暗嘆，這位小主果然名不虛傳，這么快就打起了沐露膏坊的主意。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南宮無垢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要一成股份，一千貫如何？”南宮無垢開門見山，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韓遠的手指微微顫抖，“上黨公看得起小民，自然歡迎。不過一千貫實在太多了。”

“一千貫不算多。”南宮無垢轉過身，目光如刀般銳利，“若有人打你沐露膏坊的主意，盡管提我的名字。若我的名字不夠用，直接叫秦王的名諱。”

韓遠心中明白，這一成股份怕是要送給趙世德或長孫王妃。院子里的風突然大了起來，樹葉嘩嘩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么。

“上黨公如此照顧，韓遠感激不盡。”韓遠拱手道，“這樣如何，這一千貫算我的了，您拿一成股。另外，我再送長孫王妃一成股。”

南宮無垢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這小子倒是懂得進退，知道什么該舍，什么該得。“好，那就這么說定了。”他揮了揮手，轉身上了門外等候的馬車。

韓遠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漸漸遠去，心中五味交加。兩成股份，按目前的訂單來算，每單至少能賺兩千貫。南宮無垢一出聲就是要一千貫，還拿走了兩成，這買賣確實虧大了。

但他也沒得選擇。南宮無垢是趙世德的大舅哥，長孫王妃又是趙世德的枕邊人。就算搬出薛將軍來，這事也不好辦。院子里的風漸漸小了，樹影婆娑，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個時代的無奈。

不過這未必是壞事。有了秦王這棵大樹遮陰，以后做生意也能安穩些。這年頭，沒有靠山的小商人，實在步步維艱。

薛王府上。

華燈初上，府中燈火通明。趙世德正在書房中批閱奏章，南宮無垢快步走了進來。

“殿下，燕地已經糜爛不堪了。”南宮無垢將最新戰報遞給趙世德，聲音中帶著一絲凝重。

云洲、望州、華州接連陷落，永安王全軍覆沒。如今整個燕地，就剩下趙天駿的五千兵馬還在鎮城苦苦支撐。燭光搖曳，在案幾上投下跳動的影子。

“無垢，你說該派誰去增援趙天駿？”趙世德皺眉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我看韓陽勇如何？”

“殿下，依我看，現在派誰去都是無用。”南宮無垢搖頭，“不如讓趙天駿退守青州，暫避鋒芒。”

“退這么遠？”趙世德眉頭皺得更緊，案幾上的燭火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為何不守泰州？那里城高墻堅。”

“泰州雖堅，但那是盧建業舊都，人心未必可用。趙天駿五千人馬，怕是守不住。”南宮無垢分析道，“青州靠近河南，易于接應。而且那是趙天駿的老巢，根基深厚。就算陳烏鴉追到那里，也是強弩之末了。”

“你以前不是主張死守鎮城、泰州一線嗎？”趙世德放下手中的奏章，目光灼灼地看著南宮無垢。

“今日聽了韓遠一席話，倒是讓我醒悟過來。”南宮無垢道，“現在爭奪一城一地已無意義，非得秦王親自統軍，一舉掃平叛軍不可。”

“韓遠？就是那個說燕地要亂的韓遠？”趙世德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朱筆。

“正是。剛才遇到他，聊了幾句，這小子還挺意思的。”南宮無垢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贊賞。

“那本王倒想見見他了。”趙世德若有所思地說道，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和想法。

夜色漸深，薛王府的燈火依舊明亮。這一夜，注定會有許多人無眠。而在洛京城的某個角落，韓遠正坐在院子里，望著滿天繁星，思索著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