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檀香裊裊升起，卻驅散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韓遠站在廳中央，雙手微微顫抖，如同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斜斜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秋女九女坐在一旁的長凳上，衣衫雖然整齊，但面色慘白，眼中噙著淚水。劉老明夫妻、劉七明夫婦和女婿岳七分坐兩側，其他看熱鬧的村民則被擋在門外。

“咚咚咚”的敲門聲不時傳來，夾雜著竊竊私語。

“聽說是韓五郎把王家姑娘給禍害了......”

“可不是，大半夜的在柴房里......”

韓遠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解釋：“王伯，事情就是這樣，確實一點兒異常都沒有。”

劉老明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中的搟面杖攥得咯咯作響。原本以為是韓遠酒后輕薄自己女兒，沒想到竟是自己的女兒主動勾引，還為此大打出手。這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啪！”搟面杖重重砸在地上。

“孽障！”劉老明猛地站起，胡子氣得直翹，“你們這兩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秋女九女嚇得縮成一團，淚水奪眶而出。韓遠連忙上前攔住暴怒的劉老明：“王伯息怒！都是酒鬧的，七妹八妹也是一時糊涂。”

“糊涂？”劉老明氣得渾身發抖，面色鐵青，“這要是傳出去，我王家的臉面往哪擱？她們兩個這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

堂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韓遠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這個年代，女子名節比性命還重要。今天這事雖然沒發生什么，但光是傳出去就足以毀了秋女九女的名聲。

劉明母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韓遠面前，淚水順著皺紋密布的臉頰滑落：“三郎，拜托你把她們帶走吧。這個家已經無法再留她們了。”

韓遠慌忙避開，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這使不得。劉明母快請起。”

“你若不愿娶她們，就讓她們做丫鬟也行。”劉老明癱坐在椅子上，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總好過......”

后面的話沒說完，但韓遠聽出了弦外之音。若不是他攔著，恐怕劉老明真會把女兒浸豬籠。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堂外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不時傳來幾聲嗤笑。韓遠看著瑟縮在角落的姐妹倆，心中五味雜陳。他對秋女九女并無男女之情，但若因自己而害她們喪命，這個罪過他擔不起。

陽光漸漸西斜，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韓遠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突然，他停下腳步：“王伯，我家現在做早點生意，正缺人手。不如讓兩位妹妹去幫工，按月結算六斗糜子的勞務費，您看如何？”

這個提議讓劉老明眼前一亮。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至少能讓女兒暫時避開風頭。他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秋女九女如蒙大赦，抹著眼淚站起身來。雖然只是去做工，也比丟了性命強。

不過劉老明還是重重地打了兩個女兒各二十棒，竹條抽在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夾雜著壓抑的哭聲。若不是韓遠和岳七苦苦相勸，怕是要打得更狠。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劉老明夫妻挨家挨戶登門道歉，請求村民們不要外傳此事。有些人雖然答應得痛快，但眼中的輕蔑之色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韓遠借了劉七明的牛車，準備帶秋女九女離開。車上鋪了厚厚的稻草，勉強能遮住她們傷痕累累的身子。沒想到九女也跑了出來，說是也想賺工錢。

“我也要去！”九女倔強地站在車前，“大姐二姐去哪，我就去哪！”

韓遠無法拒絕那雙倔強的眼睛，不得不將三姐妹一同接走。臨行前，劉明母紅著眼睛，把腌好的野豬后腿和野豬肉腸都塞給了韓遠。

“三郎，她們就托付給你了。”劉明母哽咽道。

牛車緩緩駛出村子，揚起一路塵土。韓遠回頭望去，只見劉老明夫妻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蕭瑟。

一路無話，傍晚時分終于回到韓家峪。遠遠地，韓遠就看見老爹在村口來回踱步。

“你終于舍得回來了？”老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韓遠趕緊下車，嬉皮笖臉地認錯：“爹，我錯了。以后您說啥就是啥，只要別讓我上戰場就行。”

“當真？”老爹瞇起眼睛。

“那是自然。”

老爹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好，明天跟我進城，你義父給你說了門親事。”

“什么？”韓遠差點一個趔趄摔倒，“訂親？”

夕陽的余暉灑在他驚愕的臉上，映出一片茫然。看著老爹得意的笑容，韓遠欲哭無淚。這才剛躲過一劫，又來一個更大的坑。

他忽然覺得，去燕地打仗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韓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耳邊似乎還回蕩著秋女九女的哭聲，眼前浮現出劉老明夫妻那蒼老的身影。他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窗外傳來幾聲蛙鳴，夾雜著蟲鳴聲，平添了幾分凄涼。明天還要進城，不知道義父給他說的是什么樣的親事。想到這里，韓遠就一陣頭大。

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