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抬頭一看,嚇得魂不附體。她慌忙跟尹氏告罪,拽起還在那手舞足蹈嘿嘿傻笑的陸星辰,逃也似的沖出了牡丹軒。
待到尹氏回過神來,從臉上扒拉下那兩坨東西細細一瞧,差點沒氣暈過去!混合著鼻涕和口水還有嚼爛的豆子沫子的泥巴!
尹氏頭頂冒著青煙,尖聲叫罵著就要穿鞋子下地去追打,被老陸頭喝住了。
“星兒是個傻的,你一個做奶的,就莫跟一個孩子較真了,像什么樣兒!”老陸頭沉聲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尹氏氣得直跺腳,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老陸頭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老三都這樣了,你就消停下吧。橫豎過兩日趙婆子就來了,洗洗睡吧!”
一家之主的老陸頭都發了話,尹氏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罷。她又罵了幾句,扯過被子蒙頭就睡,只留下一個后腦勺對著老陸頭。
盧氏拽著陸星辰回到自己的芙蓉閣,剛進門就看到陸思明一臉擔憂地站在那里。
“三嫂,你的額頭這是咋啦?”陸思明看到盧氏那又紅又腫還破了皮流了血的額頭,著實嚇了一跳。
“爺奶要把我發賣了,我娘磕頭求情磕的。”陸星辰搶在盧氏前面回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啊?”陸思明大駭,忙追問起來:“三嫂,星兒說的是真的嗎?爹娘咋會生出這種荒唐念頭?到底咋回事啊?”
盧氏低垂著頭,捂著嘴兒低低抽泣。她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昏睡著的陸思遠,輕輕握住他露在被褥外面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卻不發一言。
看到盧氏這副模樣,性格急躁的陸思明更是著急。他轉向陸星辰,“星兒,你來跟五叔說說,到底咋回事?”
陸星辰深吸一口氣,將夜里老陸家的家庭會議上發生的事情,以及后面老陸頭老兩口的打算對陸思明說了。她的聲音很輕,生怕驚醒了床上的陸思遠。
“他們咋能這樣!”陸思明一雙眼珠子都氣得快要瞪出來,“我三哥身子骨健全的時候,大房二房四房有啥力氣活吱一聲,我三哥從不推辭半句。那會子就一口一個自家兄弟的,這會子我三哥落難了,一個個一推三六五,都急著撇清,算個什么東西!”
盧氏雙手緊攥陸思明的衣袖,眼中噙滿淚水。她壓低聲音,生怕驚動鄰里:“五弟,你且冷靜些。事已至此,星兒爺奶都拍了板,咱們再鬧又能如何?”
陸思明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陰沉如墨。他喉結滾動,似要說什么,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陸星辰見狀,連忙上前勸慰:“五叔,稍安勿躁。爺奶不過起了這個念頭,那趙婆子子也要幾日后才來。等我爹醒了,咱們再好生合計。”
屋內昏暗的油燈搖曳,在墻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陸思明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終是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盧氏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陸星辰連忙扶住她,攙著坐到床邊的長凳上。
“娘,你先歇會兒。”陸星辰說著,走向墻角的木架,那里放著一只舊瓦盆,盆中還有些清水。
她擰干帕子,輕輕為盧氏擦拭額頭上的傷痕。“娘,往后別再給人下跪了。言語說不通的事,磕破了腦門也無用。”
盧氏眼中滿是愧疚,哽咽道:“是娘沒用......”
陸星辰心中一酸,知道在這個時代,女子的地位卑微如塵。她默默攥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星兒,你莫怕。明日娘再去求你爺奶,求他們不要賣你。”盧氏紅著眼圈說道。
陸星辰勉強露出笑容,心中卻已有了主意。她輕聲道:“娘,天色已晚,您先歇息吧。”
另一邊,陸思海正坐在床邊,周氏腆著大肚子為他洗腳。周氏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忍著胸口的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手輕輕撫摸著被踹的地方,那里已經隱隱作痛。她的動作緩慢,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她的恐懼和無奈。
陸思海的怒氣未消,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鋒利,讓周氏不敢直視。她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著被踢翻的木盆和濺了一地的洗腳水。水漬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凄涼,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蓮兒爹,我……”周氏的聲音微弱,她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陸思海的臉色更加陰沉,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閉嘴!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敢在這里廢話!”
周氏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她的聲音帶著哽咽:“我……我知道我沒用,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
“為了這個家?”陸思海的聲音充滿了諷刺,“你除了會生丫頭片子,還會干什么?”
周氏的眼淚滴落在地板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家里的地位,她知道自己的無力。她默默地收拾著,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陸思海瞇著眼睛,懶洋洋地問:“啥事?”
周氏抿了抿嘴,猶豫片刻后說道:“你說,三哥要是真廢了,那三房不就真垮下去了嗎?三房那三個娃兒以后不就得靠我們大家伙來供養著嘛?”
陸思海冷哼一聲:“那不明擺著的事嘛,可又有啥法子呢?咱爹娘身子骨健著呢,有他們在一日,咱老陸家都甭指望分家!”
周氏不死心,又道:“我是想說,要不咱瞅個機會去跟咱爹娘求求,把三房那小子過繼到咱們名下來。橫豎又不要咱自己養,過繼來了,就是咱的娃了,將來咱老了,床前也有兒子伺候......”
話音未落,陸思海一腳踹在她胸口,周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陸思海一腳踹翻木盆,洗腳水濺了周氏一身。他漲紅了臉,喘著粗氣道:“你個沒用的,還想讓老子過繼別人家的娃?”
周氏蜷縮在角落,眼淚無聲地滑落。“蓮兒爹,我、我也是為你著想...”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