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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年夏。

瘸黑皮王八守蛋一樣寸步不離地看著沿溝幫開的一小塊紅薯地。盡管溝底的污水泛著酸臭的泡沫令人室息,紅薯地卻出奇地蔥翠。從打春天栽上秧,瘸黑皮就一跛一跛地從一里地外擔水澆田,起早貪黑地揀糞上地。人們吃的是野菜樹皮,屙的屎都不臭,上地也沒勁,瘸黑皮就多上。自己有屎有尿都趕著屙進那塊地里。他的苦心算得以報效。溝邊的野菜連根都被剜去,不成林的大大小小的樹們也都不知羞恥地脫得精光,日光下閃著白花花的肌骨,唯他的那塊紅薯地綠得可人,顯出盎然生機。在赤貧的大自然面前,它顯得那樣富有,那樣高貴,那樣令人饞涎欲滴。

這一塊綠色天地是瘸黑皮神圣的殿堂。它使這又黑又瘸的男人充滿憧憬和希望。他像一棵枯槁干硬的蒼耳枝,激動得面對蒼翠顫抖不已。饑腸轆轆的瘸黑皮,不忍心動手去挖一只最小的紅薯來充饑,實難抗拒那香氣的誘惑,便趴在地上,將鼻子舉到紅薯葉上嗅。再誘不過,就尋一片蒼老些的葉子,摘了塞進嘴里閉上眼嚼,其味勝過山珍海味雞鴨魚肉幾十倍哩!一片葉子就足以使瘸黑皮灰黑色的面孔泛起光澤。于是他就像個身纏萬貫的乞丐,盡管身子著實在受苦,心里卻富有得自在。在為自己的富有得意的同時,他又產生了極大的憂慮。他要保護自己的財富,他要保證紅薯的最后成熟,這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卻著實成了問題。在這人們手中有錢買不到吃的東西的年代,干白菜葉子已漲到二十五元錢一斤。連日來,有許多人來這里要買紅薯,出價從五十元、七十元地不斷上漲。可他不肯賣,也決不能賣。鈔票再多不能當飯吃,這是個非常時期,錢的價值在消失。到秋上,這塊紅薯地少說能起幾百斤,或者更多些,上千斤。那就意味著一冬他不會挨餓,來年再種這塊地,還會產生新的希望。

有人哀求他把紅薯葉子賣給他們一些也行。瘸黑皮急了:“屌哇!沒了秧子地瓜還長個?!”那些人一批批地走了,目光里埋著憤恨,像同瘸黑皮結了八輩冤仇,有朝一日定一解為快。瘸黑皮雖然沒啥文化,卻能讀懂這些人的目光。逼急了,人們什么事都能干出來。最逼人的就是肚皮,瞅著能吃的東西活活餓死而無動于衷,除非這人有毛病。

這幾天夜里瘸黑皮睡不著,不時到紅薯地巡看。他住的小房子雖然就在臭水溝沿,卻離紅薯地還有百十米遠。這一去一回就給人鉆了空子。趁黑,地瓜少說讓人偷了十幾只,還有不小一片的地瓜秧子。在瘸黑皮的想象中,給偷的地瓜都是好大好大的,秧子也都是嫩綠嫩綠的。從那一刻起,他的心就開始疼,疼得他難以忍受。他忍著疼痛在紅薯地邊搭窩棚。他要和紅薯地融為一體,只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希望。盡管這樣,瘸黑皮還是留了空子給人鉆,就在窩棚搭完后,他回房里取行李回來這工夫,紅薯地給糟賤得一塌糊涂。大片大片的地瓜秧子給拔起了。紅艷艷的薯塊散亂地在黑土地上呻吟著。一個灰禿禿的東西仍貪婪地在薯棵中蠕動。

瘸黑皮的頭嗡地一聲,像被拉動了引線的地雷,只待那轟然一響。一瞬間,他發現了自己的不可饒恕的失誤——只顧防人,忽視了防豬。豬可是拱地瓜的好手。完了,一切都完了,一春一夏的心血都被這畜生給毀了。好吧,既然你來了就別走了,你吃我的薯,我吃你的肉。瘸黑皮的滿腔憤怒在手中的鋤頭上凝聚。他死死地瞄準那仍在蠕動的灰禿禿的物體。他確信這一鋤下去定能讓那獵立即倒斃,盡管早晨他只喝了一碗稀如明鏡的雜合面糊糊。突然,瘸黑皮手中的鋤頭在半空膠住了。在落鋤的一剎那,他又發現了自己一個可怕的判斷失誤:不可能是豬,人都沒的吃,誰能養起豬?近兩年內生的小孩子們大凡不知豬為何物。想著,他便仔細看,不由生出一絲后怕。果然不是豬,是個匍臥著的人。那人還在肆無忌憚地大吃大嚼著,全然不知已命在旦夕。那人很瘦弱,披散的長發證明是個女人,寬碩的臀和胯又說明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于是,瘸黑皮手中的鋤便變成了一枝竹條,可下落的力氣卻絲毫沒減。

“讓你吃!讓你吃!讓你禍害老子的地瓜!爺爺也把你打成紅薯……”

瘸黑皮手中的竹條瘋狂地舞動,紅薯秧里灰禿禿的女人瑟瑟地抽搐著,破舊的衣褲被一條條地撕開,白皙的腰、背、臀斑駁地裸露著鞭痕的血印。然而,這一切并未使女人退縮,蓬亂的頭仍埋在紅薯秧里,滿是泥土的地瓜,在她嘴里一聲急似一聲地呻吟著。

許久,不知是瘸黑皮打累了,還是女人挨打挨累了,他們都停了下來。瘸黑皮喘著粗氣,手中的竹條不住地抖。女人坐起身來,用一雙驚恐卻不馴的目光盯著瘸黑皮。她蓬亂而污垢的長發纏雜著零星的紅薯葉,一半臉沐著夕陽血紅的霞光,一半臉藏在頭發的陰影里。她的嘴上滿是泥土和紅薯白色的血漿。她盯著瘸黑皮看時,面部的零件幾乎完全停止了運轉,嘴角的白色紅薯漿一滴滴地潤進身下的黑土里。

瘸黑皮愣了。他活了四十七歲,從未和個年輕女人這樣近地對視過。他生來怕人的眼睛,尤其怕女人的眼睛,那里除了歧視與厭惡再找不出別的東西。他生就一副又黑又丑的面孔,后來餓急了,在火車站搶吃人家的餅干,又被打了一條腿,從此更成了人群中的丑八怪。除了跛,他還要低著頭。被打折一條腿后,他被工廠開除了,因為他犯的錯誤性質惡劣,是從一個病孩子的手中搶奪的餅干。從此,他不但怕男人的眼睛、女人的眼睛,更怕看孩子們那天真無邪的眼睛。他事后永遠在心里罵自己無恥透頂。為遠離責難,他獨自來到臭水溝沿揀磚頭蓋了個小屋,開了塊溝幫地種上了綠色的希望。他向破壞他希望的女人的身體揮舞竹條時,生發的是人類潛在的報復本性,可當女人乞憐的目光射向她時,他愕然了,他在目光的注視下戰栗了。他突然想到,他搶餅干后被責打時定是這等目光,盡管他永遠無法證實。他又似乎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跛腳女人像他一樣一瘸一拐地走在艱難的人生路上……

瘸黑皮手中的竹條落到了地上。他一跛一跛地走向女人。女人并不畏懼,仍雙眼直直地望著他,只是把被竹條撕裂的衣衫重新往胸脯上遮掩著。瘸黑皮扶起女人。這時他才發現女人并不矮小,盡管很瘦。女人的身架很大,站起來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就像一匹病臥槽邊的洋騍馬,肩、胯、胸、臀都能看見昔日壯碩的影子。

“走吧!走吧!”瘸黑皮對女人說。

女人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走啊!快走哇!”瘸黑皮吼叫起來,同時去揀地上的竹條。

女人轉過身去,又低頭戀戀不舍地看著地上的紅薯。

“吃了一肚子還不夠嗎?快滾吧!”瘸黑皮把女人往外推著,可還是隨手揀了兩塊地瓜塞進了女人手里。

女人總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瘸黑皮望著狼藉的紅薯地,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三十年前死了爹娘老子他也未曾這樣哭過。他像女人那樣在紅薯地里邊拱動邊干嚎。紅薯們在他顫抖的手下聚攏。他又回窩棚里取來筐子,把紅薯小心翼翼地碼放進去,那個仔細勁像拿捏有生命的物件。他把紅薯筐抬進窩棚里,就在跟前,貪婪而悲切地看著。天漸漸暗淡下來。瘸黑皮饑腸轆轆,卻不忍心吃一塊紅薯。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不覺中天大黑起來。瘸黑皮趴在紅薯筐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瘸黑皮醒來了。一束銀白的月光從窩棚門口掃了進來,仿佛剛落下了一場小雪,令人頓生寒意。瘸黑皮不由打了個寒戰。一瞬間,他發現了門框上依著個人。

“誰?”

不語。

瘸黑皮慌慌點亮蠟燭,湊近看,竟是偷吃紅薯的女人。

“你咋又回來了?”瘸黑皮脫口問道,同時又后悔用了生硬的口氣,因為面前的女人實難令他繼續生硬下去。顯然女人已在哪里梳洗過了,秀發幽幽地披散在肩上,瓜籽臉盡管瘦凸了顴骨,眉目仍然傳情,面皮不失白嫩。她依在門框上,艾艾怨怨地望著面前這又丑又黑的男人。

“俺做你的女人。”女人說。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

瘸黑皮顯出從未有過的驚愕,丑陋的黑面孔像塊七扭八歪的朽木根。他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俺做你的女人!”女人提高了聲調,夾著山東干辣椒的沖勁。

瘸黑皮面部的某根神經抽動了一下,像在笑,更像屁股上挨了一刀。他抬起厚重的眼皮,癡呆的目光瞬間添了許多生機。他發現那女人在說這話時,眼睛一直在盯著他的下身,他便越發慌亂,褲子不知怎么散開著,油膩的花褲衩在燭火下像個偷窺他人隱私的小丑,縮頭縮腦地顯露出骯臟。瘸黑皮頓覺臉上發燒,盡管他知道再發燒熱量也穿不透他那牛背似的黑面皮。即使穿透了,陰暗中也顯現不出來。可他還是覺得頭像剛剛被滾油浸過一般熾熱。因為這是第一次有女人貪婪地注視他的羞處——一個可以說是俊俏的年輕女人,凝視一個丑八怪的羞處。瘸黑皮慌忙背燈面對一隅整理褲子。他看見自己的身影像棵落光了葉子的歪脖樹映在窩棚壁上,盡管也被夸張得很大,卻實難稱作偉岸。于是瘸黑皮內心深處又顯露出可惡的自悲感。從他錯誤地被父母制造出來,一直被這魔影似的自悲籠罩著。他的身心在這自悲中畸型生長,像石板下生出的一棵小草或者豆芽什么的,盡管也算生命,卻活得十二分的艱辛。直到他擁有了這塊紅薯地——沙漠中的綠洲,他仿佛才發現自身的一點點可憐的價值。盡管可憐,可終歸算有過。為捍衛自己這一點點的有過,他幾乎傾注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從中贏得了自尊,贏得了有人求他,誠肯地求他,也獲取了拒絕他人的權力,雖然被拒絕的人只是為了買到充饑的地瓜。然而,這來之不易的點點自尊,被女人貪婪無忌的眼神一掃而光。仿佛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并非是剛才他鞭下的偷吃女。瘸黑皮想女人,瘸黑皮更怕女人。瘸黑皮緩緩地回轉身,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然而,他終于暴怒了。他發現那女人的目光仍盯盯地瞅著一個地方,剛才他佇立的地方,因為那里立著一只裝著紅薯的筐子。他發現自己剛才的自卑和羞澀純屬自作多情。女人眼中只有紅艷艷的地瓜,并不存在什么丑男人羞處的東西。

“吃也吃過了,還要怎樣?還想把整塊紅薯地都送給你?去吧!去吧!別在這里胡纏。”瞬間瘸黑皮換了一副腔調。他覺得面前的女人戲弄了他。

“俺做你的女人,聽不懂中國話嗎?!”女人像吵架。從未見過這等求婚的。

“別來胡騷俺了!給我做女人?給紅薯罷了!去吧,我病了吧嘰地養不起你。”

“能養起,你有好多紅薯,我就要做你的女人。”女人口氣十分固執。說著,坐在地上。

瘸黑皮真不知如何是好啦,以前朝他笑的女人都少見,突然天上降下來個不知羞的女人,又這樣直率地要嫁給他。他不得不懷疑其中有沒有什么騙局。

“你還是快走吧,天這樣黑,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不方便的。我絕不會娶你做老婆。你沒見我很丑嗎?”瘸黑皮擎起蠟燭,下逐客令。

女人不再吱聲,只是用一雙哀怨而固執的目光注視著他。瘸黑皮發現女人的眼睛真是誘人,能生發出一種令剛化柔的東西。黑皮不敢再正視女人的目光,他也不再喝斥女人,把蠟燭重新放回原處,低語著:“不走罷了,反正沒人陪你,我要睡了。”

瘸黑皮在吱吱作響的板床上鋪好了臟兮兮的行李,猶豫少頃,還是鉆進了被窩,只是沒像往日那樣脫得精條條的。他邊往被窩里鉆,邊頭也不回地對女人說:“你還是走吧,像你這么俊的女人到哪不能混碗飯吃?在大街隨便找個男人都比我強十倍。”

女人仍不作聲。

瘸黑皮翻轉身,臥在被窩里仰著頭看女人。他忽然發現女人在燭光下更是受看。臉子白白的,秀發黑而幽亮。衣服的第一個扣子不知是解開了還是壓根就沒扣,一抹白嫩的胸脯半遮半露地逗引著他,令他不得不往下想。如果這個女人不帶什么騙局有多好!瘸黑皮竟害怕這女人賭氣真的走開。

然而,女人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目光更執拗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若隱若無地藏著許多誘人的故事。她開始在瘸黑皮驚呆的目光中從容地脫衣服,使面前的丑男人近乎停止了呼吸。她一件件地脫,直到只剩一件兜肚和短小的花褲衩。她朝丑男人的床邊走來,面部沒有激動也沒有羞怯,只略有一抹淡淡的憂傷。此時瘸黑皮已木然了,他看不見女人臉上的憂傷,滿目都是女人線條優美的身體。盡管女人的身子很瘦,瘦得令人心酸,可仍不失巨大的誘惑力,尤其像瘸黑皮這樣的男人。

女人掀開被子,鉆進酸臭的被窩,挨著丑男人倒下。在她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瘸黑皮只能算作一條木頭或者一只沒有生命的長板凳。直到女人滑膩的肌膚同他火燙的身子相撞,瘸黑皮的雄性才被重新煥發。他像只突然醒來的睡獅,撲向身邊的獵物。一塊圣潔的白玉被他蹂躪撕扯著。女人用冷漠的眼淚迎接著狂熱。丑男人壓抑了四十幾年的生命之泉,火山爆發般噴吐了……

生命的沸點總是短暫的一瞬。瘸黑皮有生第一次做個真正的男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剛才那瘋狂竟出自一個又丑又跛被自卑感困惑著的男人。他像一匹剛剛從賽場驅歸的駿馬,疲憊地顯示著勝利者的孤傲。

“你……真想當我的女人?”瘸黑皮側過身,攬過女人的身子。

“這會還問這話虧你說出口。”女人很平靜。

“我……咳,別怪我,俺長這大沒人正眼瞧過俺,作夢也想不到憑空掉被窩里個女人,所以我怕你是……現在不啦。你叫什么名字?”

“俺沒名字。”

“俺沒聽說過還有沒名字的,貓哇狗哇還有個名的,姓總有吧?”

“俺真沒名字,也沒姓。俺是爹媽揀來的。爹媽活著那晚就叫俺妮。”女人口氣很悲涼,“你的名字呢?”

瘸黑皮心底不由生出同命相憐的悲哀,“我和你一樣,沒有親人。別人都叫我瘸黑皮。你也這樣叫就是了,我不會生氣的。”

女人不語,眼里又濕潤潤的。

“我總得叫你點什么吧?叫什么呢?哎,就叫地瓜秧子吧?地瓜秧子是咱們的媒人呢。”瘸黑皮在女人面前顯得年輕了許多。

“地瓜秧子?這名字還挺好的。隨你便吧。”女人眼里越發濕潤。

“地瓜秧子,咱們的事要是定下來了,挑個日子咋也得辦一辦。我瘸黑皮四十七歲討女人,可算老有艷福呢,不能就這么悄默聲地了事不是?”瘸黑皮說。

“隨你吧。”地瓜秧子說。

“改日把田螺嫂,老哈兄弟和于泡眼他們都請來,熱鬧熱鬧,他們可都是能正眼瞅我的人。”

“隨你吧。”

“你咋沒精神頭?都說山東女人厲害,這會厲害勁哪去啦?乏了吧?那你就睡吧。”瘸黑皮放開女人,給她掖好被子。

“俺睡不著。”地瓜秧子直直地望著窩棚頂。

“我知道你的心,和俺一樣,我也睡不著,俺第一次做男人,你第一次做女人咋睡得著!”

“俺不為這。”

“那為啥?”

“俺……俺餓得慌。”

瘸黑皮臉上的興奮凝固了。女人說餓,他才發現自己也早就饑腸轆轆了。他把半個身子探出被窩,從地下的筐子里拿出兩只地瓜,又在被頭上擦了擦,遞給女人一只,自己留一只,“吃!吃吧。”

女人接過地瓜,在鼻子下嗅了嗅,隨手又奪過瘸黑皮手中的那只,“算了吧,日子長著呢,大長夜,挺一挺就睡著了,日子得算計著過。”說罷,翻轉身,像剛才男人那樣探出半個身子,把地瓜送回筐子里。

瘸黑皮發現女人白皙瘦弱的脊背上縱橫交錯著道道紫紅的鞭痕,這都是他的杰作呀!多么好的女人吶,她是真心和我過日子的。瘸黑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摟住女人抽泣起來。他哭,女人也哭,咸咸的淚交溶到一起,分別洗滌著丑陋和美麗的面孔,粘結著兩顆陌生的心。

突然,瘸黑皮虎也似的鉆出被窩,裸著黑黝黝的身子沖出窩棚。

“你干么?”女人問。

“找柴禾,煮地瓜,多多地煮。”瘸黑皮在窩棚外回答。

“你瘋啦?日子不過啦!”女人慌忙坐起身。

“今兒啥日子,還興讓我女人餓著!”瘸黑皮抱著一抱干樹枝進來。

女人眼睛完全被淚水浸泡了,她默默地躺進被窩,扯過被頭蒙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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