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在場可沒有一個姓松平的，你別以為糊弄一句，叫聲少主，假裝認錯人了，就能免去——”

關赫曉還沒說話，麻美卻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橫眼瞪過去，語氣不善道。

“云燕一之忍，或者說，上杉麻美，好久不見。”

中村幸打斷了她，頭也沒抬的打了聲招呼，接著又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消失這么長時間，伊賀流的隱殺七忍眾，可是找你找得快瘋了。

據我所知，他們排查完了京都、大阪，現下已經到了瀨戶內海，再找不到，下一站估計就是江戶了。”

麻美的身子肉眼可見的僵硬了一瞬，但下一刻便恢復過來，

“甲賀流的忍者不可能知道這些事。”

她收起了隨意的態度，神色奇怪地打量對方道，“你是誰？”

老忍者卻是沒跟她說，轉而對關赫曉再次垂首道，“請少主容許我再多做一次自我介紹。我除了是甲賀流的忍首，中村幸，同時還是伊賀流的忍首，

渡邊信。”

說這話時，他的嗓音也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更年輕，更有活力一點的聲線。

“渡邊忍首？”

麻美這下聽出來了，不由得錯愕道，“不是，這不可能啊，你怎么會是忍首？”

關赫曉不用看女忍者的臉，便從她失態的語氣里聽出其心中的動搖與震驚。

存世的兩個相互為敵的忍者組織，忍首竟然是同一個人？

他一個外人也感到無比驚奇，可想而知麻美此時的感觸。

“這是怎么回事？”

關赫曉自己也好奇，便幫她問了一句。

“這一切說來話長，我就簡短的給少主描述一遍吧。”

老忍者行禮站起了身，緩緩說道，“遠到戰國時代，伊賀流與甲賀流本就屬于一家，只是不同的分支，都為德川家效力。

兩家派系發展愈發壯大，德川家為了更好的控制組織內部，便刻意將甲賀與伊賀分開對待，一個主內，一個主外。

兩方的交流越來越少，不論是忍法還是理念，分歧也都越來越大。

直到美國人的大炮轟開了日本國門，攘夷運動愈演愈烈，倒幕戰爭開啟。甲賀流的中村家對將軍是否還為‘天下人’產生了質疑。很快集體叛出了德川，轉投了維新派。

可伊賀流的渡邊家卻還是忠誠于幕府。”

老忍者稍微停頓，似是給兩人時間消化，再看向關赫曉，繼續說道：“屆時，原效力于幕府的德川最大家臣，松平家，也覺察到了時代的變革，想要轉投維新派。

可他們又不是萬分肯定，且與德川家綁定過深。如果幕府頂住了這輪沖擊，維持統治，他們這個德川系最大家臣，便會因叛變行為，第一個遭到清算。

而如果效忠幕府，而幕府沒頂住，他們就將和德川家一起被時代所拋棄。

于是，伊豆領的松平千重大人，與他的兄長，少主您的親爺爺，會津藩藩主松平榮保大人，假意產生了激烈的路線分歧，各自分家，各幫一方。

松平家兩頭下注，這樣無論倒幕還是佐幕，哪一方贏下戰爭，他們都將是新政府的大功臣，地位依舊穩固。”

“當時，效忠幕府的伊賀流忍者的組織重組、再發展，會津藩幕府軍的防線指揮，包括新選組的建立，都是由松平榮保大人推動進行。

而維新派的甲賀流忍者，部分新式軍隊，則是松平千重大人出錢養活，并指揮調度。

倒幕戰爭中，兩位大人都為各自的派系立下了汗馬功勞。榮保大人為將軍盡死效忠。而千重大人勤皇有功，得到了如今在內閣的地位。”

說到這，老忍者又遺憾的嘆了口氣，“兩頭下注，很明智，但同時得罪兩方的殘存勢力，代價也很沉重。

倒幕戰爭是結束了，但與松平家結仇的敵人，不管是薩摩藩的某些武士，亦或者新政府內部的某些官員，對松平家的報復一直持續到近二十年前。”

聽到這里，

關赫曉目光飛速的閃爍，得出了個難以置信的結論，不由道，“逼迫我父母私奔，出走松平家，是為了——”

老忍者接過話頭，肯定道，“為了讓他們能淡出視野，留續松平家的血脈。”

怪不得，

關赫曉神色沉凝，

一位大名因為一個女人，一個藝伎，就跟自己親侄子置氣鬧翻到這種程度，細想確實是不合理。

可為什么，

“為什么之后不來找他們？”

關赫曉不解道。

“若他們的后代只是普普通通的庸才，過普通人的日子其實沒什么不好的，貿然回歸松平家，反而會招致禍事。

除非……”

老忍者沒在多言，只是看著關赫曉。

后者面具之下的神色變得異常復雜，陷入了某種深思。

這時，一旁的麻美忍不住開口，“你說了那多松平家的事，還沒說清楚，甲賀流和伊賀流的忍首，為何會是你一個人？”

“幕府倒臺，榮保大人戰死后，伊賀流的忍者成了無主的散沙，千重大人想過讓他們與甲賀流再次合并。但短時間內，因兩個組織之間過大的分歧，很難融洽相處，便只好采用了眼下這種特殊的模式。

忍首由一人分飾，確保兩個流派各自安穩，但又相互制衡，不鬧出太大亂子。”

老忍者解釋道。

“這十幾年，你是怎么瞞過包括我在內那么多忍者的，這不可能啊。”麻美回憶起過往在組織的種種，輕咬唇瓣，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沒什么不可能的，丫頭。認為不可能，說明你的辨識法還未練到家。”

老忍者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到現在都識破不了我的易容易聲。”

話音落下，

他伸手拿出一瓶液體，在臉上涂抹了一下，旋即又活動肩膀，膝關節，

只聽咔咔幾聲脆響，他的身高往上拔了一截，肩部變寬，

臉部的骨骼肌肉也都收縮往內，容貌細節大變樣，四肢肌肉如充氣一般鼓脹，年齡也從老年迅速回退。

不消片刻，

他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存在感很低的普通小老頭，成了一位五官深邃，目如鷹隼的青年筋肉男。

麻美瞪大了眼，左右審視了片刻，卻是找不出半分破綻，失神道，“真是渡邊忍首。”

“你是榮保大人的親孫子，又是千重大人的侄孫。若是正式回歸松平家，伊賀流和甲賀流，都理應認你為少主。”

中村幸，或者說，渡邊信，向關赫曉再次道。

“松平家的事，我算徹底了解了。”

關赫曉回過神，撇了撇嘴，“但是，剛才我可是被你的手下刺殺了。現在才認我，可沒什么說服力。”

渡邊信愣了一下，正躊躇要如何讓對方接受自己的效忠，

卻聽關赫曉接著道，“我暫時還沒打算回歸松平家。你想要侍奉我，也得先證明有沒有資格。

松平千重還有七個義子，都殺了，能做到嗎？”

“如果這是少主的命令，老奴自當盡力做到。”渡邊信垂首道。

“要多久？”關赫曉又問。

“一個月。”渡邊信不假思索。

“太慢了。”關赫曉搖頭。

渡邊明顯怔住，但很快又道，“一個星期。”

“我等你一個星期。”

關赫曉一揮手，自顧自跳上出口，便要原路返回。

麻美見狀也迅速跟了上去，不禁問道，“就這么走了？你不怕他只是為了活命，誆騙于你？”

“不是還有你嗎？”

關赫曉轉頭看向她，“我感覺得出來，那老頭只是在演技方面比你強，實力就那樣，難道你還看不住他？”

感受到少年話語里的信任，

麻美恍惚了片刻，莫名鼻子一酸，但又立馬拍著胸脯道：“交給我吧，少主。我早看渡邊那混蛋不爽了，保管盯死他。”

“對了。”

關赫曉又想起什么，“剛才他說的什么隱殺七忍眾，你自己一個人能搞定嗎？”

“不太確定，但他們不一定找得到我的，什么隱殺七忍眾，說白了就是七個會氣勁的忍者。”

麻美搓搓鼻子，不屑道，“戰斗力可能強點，但忍者的核心本領，尋跡藏匿，他們完全沒練明白。不然也不至于被我騙到關東去。”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你嗎？”

她模仿著關赫曉剛才的話挑了下眉毛。

“他們費那么大勁找你干嘛？”關赫曉不由好奇。

麻美眼神閃爍，沉吟片刻，卻是語氣輕快道：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