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太郎，你說你之前是關赫大人的鄰居？”

五位選拔出來的飛鳥組成員提前抵達了關赫家的小木屋，老實蹲在門外，沒事干閑聊了起來。

“對啊，兩個月前我沒進飛鳥組，還跟他一起在下田港搬漁獲呢。”

小舟太郎重重點頭，嘴角上揚，頗有些自豪的說道。

周遭四個浪人面面相覷，皆是笑出了聲，“舟太郎，你要攀關系也扯一些現實點的，關赫大人能跟你一樣搬運漁獲？這話說出去誰會信？”

“就是就是，以關赫大人精湛的劍術，去江戶任何一家道場都夠擔任師范代了，怎么可能會去搬漁獲？”眾人譏諷道。

小舟太郎急了，辯解道：“真的。那晚我看到他還以為認錯了，只是長得像并且湊巧同名。可再加上這間房子，絕對不會有錯，我來過好幾次呢。”

浪人們依舊搖頭，“不信。除非待會兒等關赫大人到了，你讓他親口給你作證。”

“呃……”

小舟太郎張了張嘴，臉色變幻，終是無言。

關赫曉擊敗黑田的那天，他其實就跟著近藤央海去了內町，見到了對方。

但其貌似并沒有認出他，又或者是認出來了，懶得搭理。

況且他也有點搞不清楚，這才過了兩個月，關赫曉怎么就突然有了此等劍術。

身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了傳說中屜木流的在世傳人。

每天早上與關赫曉在茨木町匯合，去往下田港的碼頭搬漁獲，偶爾一塊吃碗拉面的日子，仿佛成了某種獨屬于他的幻想。

記憶片段猶如夢中的場景，失去了真實感。

當初小舟太郎以為自己加入了飛鳥組，而對方還堅持在那搬運漁獲，兩人所處的階級層次很快就會拉開。

說不定過段時間，他還能利用在飛鳥組升上去的地位，給到關赫一些照顧。

不曾想，

他在飛鳥組剛有些起色，靠著敢打敢拼得到近藤大人的賞識，成了組內干部的親信。

對方呢，搖身一變，成了他需要仰望的存在。

階級是拉開了，只不過他是被拉開的一方。

眼下，

身處高位的關赫還會不會認他這個曾經的鄰居兼工友，實在很難說。

小舟太郎嘆了口氣，轉頭忽地瞥見一旁的另一間木屋，有個年輕女孩正窩在窗前偷瞄他們。

他一下子認了出來，

那是小田家的小女兒，小田君的妹妹。

只比他小三歲，以前經常玩在一塊。

“對啊，小田君不就能幫我作證！”

小舟太郎眼睛一亮，不由向浪人同僚們招呼道，“這家人是關赫大人的鄰居，有他們作證的話，你們就信了吧。”

“嘿，那你去問問看，我們等著。”

浪人們相視笑道。

小舟太郎當即爬起身，走向小田家，

然而，

還沒靠近幾步，便見女孩看著他露出驚恐的表情，轉頭躲進了屋內。

小舟太郎愣在原地。

他下意識低頭，看見衣服上代表飛鳥組的醒目紋飾，神色恍然。

自己現在是幫派浪人了，對方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忽然間，心里頭空落落的，

那道在同僚面前證明自己的念頭，也一下子消失了。

他默默走了回去，接受同僚們肆無忌憚的嘲笑。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舟太郎？這么巧，你也來幫忙了？”

關赫曉與母親菊子一起回到了小木屋，一眼便看見了自己這位曾經的工友，心中微動。

飛鳥組派來給他搬家的人可都是經過內部選拔的，這小子才加入兩個月，居然能拿到名額，看樣子混得還不錯。

小舟太郎愣了一下，旋即感到受寵若驚，趕忙站起身，但又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道了一聲，

“關赫大人。”

其余的四個浪人也從震驚中回過神，急忙跟著起身行禮，“關赫大人。”

關赫曉還沒說話，母親菊子卻是神色詫異，“大人？”

她先是看了眼浪人們身上的飛鳥紋飾，旋即狐疑的看向大兒子，“你……”

“忘記跟母親說了，我最近被新政府任命為了警視廳劍術師范，他們雖然是飛鳥組的浪人，但同時也是未來的預備警員。”

為了不被誤會，關赫曉搶先一步解釋道。

絕不欺負平民，絕不混跡幫派。

關赫家少有的家訓，那位逝去的父親所定下的。

聞言，浪人們神色皆是有些發懵。

“啊，是的是的，菊子阿姨。我們都是想要加入警視廳，才特地來為師范大人做事的。”

還是小舟太郎反應最快，幫著開口道。

“你都沒學過劍術，怎么就成劍術師范了？”菊子更為不解了。

“或許是繼承了父親的天賦，而且遇見一位靠譜的老師，這兩個月學得很快，”

關赫曉打著哈哈，轉而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們來幫忙的都等半天了，晾在這多不好，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吧。”

菊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目色復雜，但終是沒說什么，招呼著浪人們進到屋內，安排搬走的物件。

關赫家的木屋說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差不太多。

桌子柜子，全都舊到包漿，不知有過多少任主人。

換做兩個月前，哪怕是進了賊，也找不見幾個值錢的東西。

但最近生活好起來，

衣服，被鋪，床單，廚具，都添置了許多新的。

趁著四個浪人忙活著打包家具，

菊子又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長一短，包裹嚴實的布條。

她一層層打開，露出了里邊暗沉內斂的深褐色刀鞘。

一把脅差，一把打刀。

“既然你學了劍術，又成了劍術師范，身上不配刀，未免太不像樣。”

菊子輕撫著兩支刀，似是陷入了某些回憶中，眼神愈發柔和。

關赫曉低頭看去，神色難掩驚詫，“這是，父親的刀？”

他居然從來沒見過。

當初有個浪人欺負家附近的鄰里，父親出面也沒用刀，而是徒手就把人當街打死了。

菊子輕輕點頭，親自給他纏上一條腰帶，又分別將兩把刀仔細別好。

“你父親認為，武士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不想讓你對武士產生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便一直有意隱藏自己身上的武士特質，包括刀、劍術和武藝。他原本是想賣掉這兩把刀的，被我極力阻止了。”

她看著大兒子，緩緩說道，“因為我認為，用刀的人，不一定就是武士。應該看他的刀，是向誰揮舞，是為了什么而揮舞。”

關赫曉微微點頭，算是肯定了母親菊子的話，問道，“這兩把刀有名字嗎？”

見刀鞘，摸刀柄，感受了一下重量平衡，他便覺察出來，這兩把刀不是凡品。

“打刀名為鬼丸國綱，脅差名為住勇水心。前者是鐮倉北條家覆滅之前的家傳寶刀，后者是伊豆刀匠無鑒查的遺世貞作。”

菊子回答道，頓了一下，又道，“都是當初，伊豆國的大名贈予你父親。”

話到此番，

母子倆忽地都沉默了。

關赫曉摩挲著腰間溫潤的刀鞘，在心中暗自決定，

松平千重，松平家的事，

遲早得做個了結，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至少要讓母親能徹底安心。

等形勢穩定，讓麻美調查一番松平千重那些義子們的情況，再看情況與他攤牌。

這時，

飛鳥組的浪人們已然打包完畢，把東西都抬上了馬車。

馬車一共來了兩輛，

關赫曉與母親菊子乘坐前面一輛，浪人們則與家具一同擠在后面那輛。

很快回到內町關赫家的新宅，

浪人們動作利索，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搬了進去，還順帶打理了一下洋房前后院子里的衛生。

做完這些，他們這才一一行禮，得到授意后，滿臉光榮的放工。

眼見他們遠去，

關赫曉正準備關門，與家人享用午飯，卻發現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舟太郎？還有什么事嗎？”他問道。

小舟太郎張了張嘴，神色有些緊張，遲疑片刻后，終于鼓起勇氣，躬身道，“關赫師范，我想退出飛鳥組，加入警視廳。”

關赫曉挑了下眉毛，“為什么？”

“我想用我手里的刀，做點正確的事……”

說出這話，小舟太郎似是有些羞愧，把頭埋得更低了，但他還是堅持說出口道，“我想像你一樣，做守護大家的英雄，而不是被大家害怕的浪人。”

關赫曉瞥了他一眼，說道，“我不是什么英雄，報紙上都是新政府杜撰的，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象征。

但你要想當的話，我會贊同。要加入警視廳，直接去找近藤飛鳥說，他會答應你的，而且還會幫你安排。”

黑田大將的事情后，新政府便決意趁著勢頭，徹底解決掉江戶浪人幫派的隱患，從而豎立起警視廳的威信。

為后續頒布廢刀令作鋪墊。

而對浪人幫派的清繳，飛鳥組也必然會成為目標。

而現在，恰逢警視廳擴張招人，如果飛鳥組能趁機解散，轉而由干部帶頭，加入警視廳在茨木町的分局。

茨木町，下田町，筑地市場，最后還是會受到他們控制。

并且會是以官方，新政府的名義。

至于什么黑歷史，背景調查，在這種極度缺乏人才的時期，警視廳拔刀隊連新選組的殘黨都照收不誤。

何況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浪人。

不怕你不來，就怕你躲在暗地里唱反調。

小舟太郎聞言，還以為是關赫曉會出面幫他，連連道謝，滿臉興奮的告辭離開。

關赫曉看著他蹦跳的背影，若有所思。

從底層平民開始，憑借努力和天賦，成為了助紂為虐的浪人爪牙。

再又某一天幡然醒悟，突然想做點正確的事，決定加入警視廳，成為一名光榮的治安警察。

這小子的經歷怎么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關赫曉稍微回想了一下，但又啥也想不起來，很快拋諸腦后。

中午吃完午飯，配兩小只玩了一會兒，隨后出門，前往了下田町。

他早上專門去問了坂田，那個大明木匠就住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