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醫院走廊里漂浮,林晚秋攥著退熱貼的手微微發顫。陸沉舟靠在長椅上,領帶歪在鎖骨,平時永遠整齊的袖口此刻卷到肘彎,露出與她對稱的燙疤——此刻那道疤因高燒泛著不正常的紅。
“39.2度。”護士遞過體溫計,金屬頭的涼意讓她想起昨夜樣品間的場景:他趴在縫紉機上改圖,頂針還扣在無名指,圖紙邊緣用紅筆寫著“秋秋的肩線要留0.5厘米呼吸縫”。
“別擔心,”陸沉舟勉強扯出笑,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縫紉機皮帶,“只是打版時吹了穿堂風。”他掌心還攥著她的銅頂針,內側新刻的“沉舟必愈”四字被體溫焐得發亮——那是今早在他昏迷時,她用刻刀在環口偷偷添的。
林晚秋沒說話,撕退熱貼的動作卻突然頓住。2016年她肺炎住院,他也是這樣坐在床尾,用頂針壓著她的設計稿,說“等你好了,我們去面料市場挑最暖的毛呢”。此刻他襯衫口袋露出半截銀頂針,正是她當年送他的、刻著小太陽的那枚。
“還記得嗎?”她用溫水擦拭他手腕,指尖劃過頂針留下的淺痕,“你總說頂針是時光的體溫計,”想起他曾把銀頂針貼在她額頭試溫,金屬的涼意混著雪松味,“現在換我給你量體溫了。”
陸沉舟閉著眼睛笑,喉結隨著吞咽動作滾動:“那時你燒到38度,還非要畫蝴蝶扣,”他忽然抓住她的手,頂針環硌著兩人掌心的繭,“我偷偷在你頂針內側刻了‘秋安’,”聲音輕得像吊瓶里的藥水滴答,“藏在星圖的獵戶座旁邊。”
走廊的燈光在頂針環上流轉,林晚秋這才發現,他攥著的銅頂針環口,不知何時多了道縫紉機皮帶輪的刻痕——正是十年前他替她擋下鐵件時,皮帶輪在他小腿留下的形狀。“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把退熱貼輕輕按在他額角,“你每次‘順路’送藥,”想起那些裝在搪瓷罐里的川貝枇杷膏,“都是在老中醫那里守了整夜。”
吊瓶里的藥水一滴一滴落下,陸沉舟的體溫在她掌心漸漸發燙。他忽然睜開眼,鏡片后的目光比平時柔和百倍:“秋秋,”他第一次在生病時喊她名字,“如果我燒糊涂了,”指尖摩挲著她的頂針環,“別讓周小語拍直播,”頓了頓,耳尖發紅,“我怕自己會說,”喉結滾動,“頂針最暖的時候,”聲音低下去,“是在你掌心的時候。”
林晚秋的鼻尖突然發酸。她想起樣品間的雙人打版,想起天臺的頂針婚書,想起他每次改稿時偷偷在她馬克杯里放的陳皮——原來所有的“順路”和“順便”,都是藏在頂針溫度里的、說不出口的在乎。
“放心,”她把他的銀頂針套在自己中指上,兩枚頂針在燈光下交疊,“我會用頂針給你‘畫押’,”指尖劃過他掌心的“秋”字刻痕,“體溫不降,”喉間泛起澀意,“我就一直陪著你,”望向走廊盡頭的老縫紉機模型,“像我們的父母那樣,”頂針相觸發出清響,“用時光的針腳,”聲音堅定,“把彼此的體溫,”喉結滾動,“縫成永遠解不開的契約。”
陸沉舟忽然笑了,退燒貼邊緣的碎發被他吹得輕晃:“李阿姨說,”他望著她工裝褲口袋里露出的頂針尾端,“頂針遇熱會膨脹,”指尖劃過她手腕的薄繭,“就像我看見你時,”耳尖通紅,“心跳總會多跳半拍。”
護士推著治療車經過時,看見長椅上的兩人:女人握著男人的手,兩枚頂針在交疊的掌心閃著微光,像嵌進時光里的兩枚紐扣。吊瓶里的藥水還在滴答,卻滴不穿他們掌心相貼的溫度——那是比任何藥物都有效的契約,是頂針環里刻著的、跨越十年的“我在”。
深夜換班時,林晚秋靠在陸沉舟肩頭打盹,掌心還攥著他的頂針。迷糊中聽見他輕聲說:“其實最有效的退燒藥,”他的手指在她掌心畫著“秋”字,“是你說‘沉舟,我在’時,”頂針環發燙,“眼睛里的光。”
走廊的燈在黎明前暗了幾分,卻有晨光從窗縫溜進來,照亮兩枚交扣的頂針。林晚秋忽然明白,所謂體溫契約,從來不是單方向的守護,而是兩個被時光系住的人,用頂針的溫度作線,把彼此的心跳,永遠縫在了同一段溫暖的經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