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料市場的鐵皮卷簾門“嘩啦”落下時，已是凌晨一點。陸沉舟的車鑰匙在掌心轉著圈，鑰匙扣上還掛著她去年送的星軌布貼——當時只是隨手塞進他的圣誕禮盒，沒想到被他掛了三年。

“我送你回家。”他晃了晃車鑰匙，襯衫領口還沾著倉庫的樟腦丸味。地下車庫的聲控燈忽明忽暗，昏黃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的影子總比她的長出半個頭，像棵會移動的樹。

走到B2區拐角，聲控燈突然滅了。林晚秋被臺階絆得踉蹌，手背猛地蹭到他的掌心。“小心！”陸沉舟的手迅速扶住她的腰，工裝褲布料粗糲，卻擋不住掌心的溫度。黑暗中，他的喉結滾動聲格外清晰，像她剛才在倉庫聽見的縫紉機皮帶輪轉動聲。

燈亮起來時，兩人像被燙到般分開。陸沉舟的耳尖紅得滴血，假裝低頭找車：“左邊第二輛，車牌尾號798，和你策劃案編號一樣。”她這才想起，上周加班時隨口說的“798是布料市場老門牌號”，竟被他記在了車牌上。

車內的空調開得很暖，出風口飄著雪松味香片——是她上周放在他車上的防過敏款。陸沉舟突然從副駕儲物箱摸出個鐵盒：“張大姐新烤的蘇打餅干，說配山藥粥養胃。”盒蓋上貼著便利貼，畫著穿工裝褲的小人抱著餅干罐，旁邊寫著“別讓胃里的小怪獸餓肚子”。

車在紅綠燈前停下，路燈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林晚秋盯著他襯衫第二顆紐扣，想起倉庫里他蹲下來撿玻璃碎片的樣子，指尖的血珠滴在1978年的藍布上，像朵開錯季節的梅。“白天在啟動會，”她突然開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雨薇噴的是雪松香水？”

“嗯。”他盯著前方，嘴角卻悄悄上揚，“行政部上周就給我看過她的網購記錄，買了12瓶雪松味分裝瓶。”紅綠燈變綠，他突然轉頭，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不過我更想看你反擊的樣子，比大學時替我趕走推銷電話的樣子還颯。”

回憶突然涌上來——大二那年，他總被司法考試機構騷擾，她搶過電話吼道：“他考不上律師才會買你們的課！”此刻想起，兩人同時笑出聲，車載廣播恰好播到《甜蜜蜜》，鄧麗君的嗓音混著餅干的麥香，把深夜的車庫襯得格外柔軟。

到小區樓下時，聲控燈又壞了。陸沉舟堅持送她到單元門口，腳步輕得像怕驚醒路燈下的野貓。“明天去面料市場，”他摸了摸她工裝褲兜，里面裝著他剛塞的暖寶寶，“李阿姨說要教我們做桂花盤扣，用1978年的藍布邊角料。”

樓道的燈突然亮了，照亮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突然想起倉庫里那張畫著星光的紙條，指尖癢了癢，終究沒說破。轉身要走時，他突然叫住她：“晚秋——”

聲音太輕，被夜風吹得七零八落。她回頭，看見他站在光影交界處，襯衫口袋里露出半截藍布，正是白天在倉庫裁壞的那塊。“沒什么。”他撓了撓頭，耳尖依然發紅，“明天記得穿厚點，車庫的風……有點涼。”

上樓時，她從口袋里摸出暖寶寶，包裝上貼著他畫的小太陽。樓道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一亮一滅，像場無聲的燈光游戲。走到三樓時，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隔著玻璃窗望去，陸沉舟的車尾燈正劃出兩道溫柔的光，像他今天在倉庫里，替她擋住周雨薇鏡頭時，張開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