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辦公室比想象中寬敞，但壓抑感絲毫不減。

齊悅站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相機背帶。門牌上燙金的“學生會主席辦公室”幾個字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某種警告。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指節剛碰到門板，里面就傳來一聲冷冽的“請進”。

推開門的一瞬間，陽光如潮水般涌來。林夏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批閱文件，身后是整面落地窗，九月的陽光從她背后傾瀉而下，給她鍍上一層近乎神圣的金邊，卻溫暖不了她冷峻的側臉。她的睫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像冰晶般微微顫動。

“報告。”齊悅故意用軍訓時的夸張腔調喊道，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產生輕微回響。

林夏頭也不抬，鋼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進來，把門關上。”

齊悅撇撇嘴，走進房間時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氣。墻上掛滿了獎狀和榮譽證書，玻璃展柜里陳列著各種獎杯，書柜里的文件夾按照顏色和高度排列得像等待檢閱的士兵。整個空間整潔得近乎苛刻——連筆筒里的鋼筆都按品牌和長度分類，便簽紙邊緣對齊得能用來測量直角。

“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林夏終于放下鋼筆，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沒有涂任何顏色，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淡粉色。

“因為我夸你漂亮？”齊悅忍不住挑釁，目光掃過她左胸別著的銀色主席徽章。徽章上刻著一朵櫻花，花蕊部分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黑曜石。

林夏瞇起眼睛，這個動作讓她眼尾那顆淚痣顯得更加明顯：“因為你不遵守紀律，還公然頂撞學長學姐。”她推過來一張紙，紙張邊緣精準地停在桌沿，“這是檢討書模板，明天下午四點前交給我。”

齊悅沒動。他注意到檢討書模板上已經打印好了他的姓名學號，落款處甚至預蓋了學生會公章。這女人到底提前準備了多久？

“如果我不寫呢？”他故意用腳尖輕踢桌腿，紅木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夏嘴角微微上揚。她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黑色文件夾，翻開時齊悅看到里面整齊貼著幾十張違紀通知單。“那么你將失去參加任何校級活動的資格，包括但不限于運動會、文藝匯演、社團招新。”她指尖點在其中一條用熒光筆標記的校規上，“根據《學生違紀處理辦法》第12條，累計三次違紀將影響實習推薦資格。”

她抬起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這對一個新聞系學生意味著什么，不用我多說吧？”

齊悅咬緊后槽牙。這女人太了解怎么拿捏別人的軟肋了。

陽光偏移了十五度，現在正照在林夏身后的榮譽墻上。齊悅注意到其中一張照片——林夏站在領獎臺上，背景是“全國大學生辯論賽總決賽”的橫幅，日期是去年三月。奇怪的是，照片里的她穿著冬季制服，而背景中的櫻花卻開得正盛。

“順便，”林夏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我看過你的檔案。”她從文件堆里精準抽出一份，“齊悅，畢業于江城一中，高中時獲得過省級攝影比賽一等獎？作品是《消失的暗房》？”

齊悅后背一緊。那組照片是他用父親遺留的膠片拍攝的廢棄照相館，其中一張底片離奇曝光，洗出來后卻顯現出不存在于實景中的櫻花樹影——就和今天開學典禮上拍到的詭異畫面一樣。

“怎么，這也要寫檢討？”他故意把相機往桌上一放，尼康FM2金屬機身與紅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相反。”出乎意料的是，林夏從抽屜里拿出另一個藍色文件夾，“學生會宣傳部正在招募有攝影特長的干事。每周三下午工作，計0.5個實踐學分。”她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張報名表，同樣已經打印好了齊悅的基本信息。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齊悅瞇起眼睛：“你在邀請我加入學生會？就剛才那事之后？”

林夏站起身。她比齊悅矮半個頭，但高跟鞋和筆挺的西裝裙讓她自帶居高臨下的氣場：“兩回事。你冒犯了我，必須寫檢討；你有才能，可以為學生會所用。”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那枚櫻花徽章，“當然，如果你怕完不成任務——”

“我加入。”齊悅打斷她，故意伸手去拿報名表時讓指尖擦過她的手背。林夏的皮膚比想象中溫暖，但觸電般縮回手的動作暴露了她的緊張，“但不是因為怕你。我只是需要實踐機會。”

林夏點點頭，仿佛早已料到這個回答。她坐回椅子上時，齊悅注意到她耳尖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紅暈：“明天下午四點，宣傳部302會議室。別遲到。”鋼筆又回到了她指間，“你可以走了。”

齊悅轉身時，余光掃到辦公桌角落擺著一個小小的陶瓷花盆。在一堆冷硬的辦公用品中，這株圓滾滾的綠色多肉顯得格格不入的可愛。更奇怪的是，花盆上畫著卡通版的櫻花圖案，與林夏一絲不茍的形象形成荒誕的對比。

他鬼使神差地舉起相機。取景框里，多肉植物肥厚的葉片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狀態，像是儲存了整個夏天的陽光。按下快門的瞬間，林夏突然抬頭：“你又在拍什么？”

“取證。”齊悅晃了晃相機，“免得你明天說我沒來報到。”

林夏皺眉，但沒再說什么。齊悅走向門口時，聽見身后傳來輕微的“咔嗒”聲——是林夏打開抽屜的聲音。通過門上的磨砂玻璃，他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把多肉植物放進抽屜，動作輕柔得像在藏起什么罪證。

走廊上的電子鐘顯示16:23。齊悅拐進洗手間，迫不及待地取出膠卷。在隔間昏暗的燈光下，新拍的底片顯現出不可思議的畫面：

辦公桌上的多肉植物在照片里變成了迷你櫻花樹，而林夏的影子投在墻上，赫然是穿著和服的古代女子形象。最詭異的是，照片角落的日歷顯示日期是2025年5月23日——和相機底部刻的日期一模一樣。

“見鬼...”齊悅的指尖發抖。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明天記得交檢討書。另，宣傳部需要你拍攝周五的新生晚會。——林夏】

緊接著又一條：

【PS：別再拍我的多肉】

齊悅盯著手機屏幕，突然笑出聲來。他回復：

【收到，主席大人。不過你怎么有我電話？】

三秒后回復彈出：

【學生檔案第17頁。學會閱讀基本信息是最基本的能力，齊同學】

陽光透過洗手間高窗，在瓷磚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齊悅摩挲著相機底部的刻字，意識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個比學生會紀律更危險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