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零七分，齊悅的宿舍里只有電腦屏幕的藍光閃爍。

他正在修櫻花樹下的照片——林夏轉圈的那張。照片在PS里放大后，裙擺邊緣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態，像是老式膠片過度曝光后的效果。更奇怪的是，照片角落里有個模糊的人影，戴著松本集團的徽章，正舉著某種儀器對準林夏。

手機突然震動，來電顯示“林夏”。

“喂？”齊悅接起電話，聽到背景里有細微的電流雜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后傳來林夏虛弱的聲音：“...你能來一下學生會辦公室嗎？”她的呼吸聲很重，像是忍著疼痛。

齊悅立刻合上電腦：“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林夏的聲音比平時柔軟許多，甚至帶著點從未有過的委屈，“門沒鎖?！?

電話突然掛斷，最后的雜音里似乎混著金屬碰撞聲。齊悅抓起外套沖出門時，鑰匙在口袋里發燙——自從舊藝術樓那晚后，這把銅鑰匙的溫度就隨著林夏的狀態起伏變化。

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齊悅跑過拐角時，余光瞥見監控攝像頭全部轉向了他的方向。

學生會辦公室里只開了一盞臺燈，光線昏黃如舊照片。

林夏蜷縮在沙發上，臉色潮紅得不正常，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泛著淡粉色。她穿著白天那件白色連衣裙，但裙擺沾滿了顯影液般的紫色污漬。聽到開門聲，她艱難地睜開眼睛，虹膜邊緣的粉色比白天更加明顯。

“你來了...”她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齊悅快步上前，手剛碰到她的額頭就被燙得縮了一下——至少有40度，但她的皮膚觸感卻不像人類發燒時的燥熱，而是像過載的電子設備般散發著詭異的灼燒感。

“醫務室之后沒回宿舍？”齊悅掃視四周，發現墻上掛鐘的指針在倒著走。

“有份報告...必須今晚寫完...”林夏指向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顯示著一份標有“松本集團第七次重置記錄”的文檔。

齊悅合上電腦時，注意到鍵盤上有淡紫色的指紋——和林夏膝蓋傷口滲出的液體一樣。他蹲下來與她平視：“我送你去醫院?！?

“不行...”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外面...都是他們的人...”她的指甲陷入齊悅的皮膚，留下幾道泛著藍光的劃痕。

藥瓶從她包里滾出來，標簽上不是藥名，而是一串條形碼：SUBJECT 07→08 RESET IN 72H。齊悅倒出兩粒紫色藥片，飲水機的水卻突然變成渾濁的顯影液顏色。

“喝這個?！彼麖淖约喊锾统龅V泉水。

林夏吞藥時嗆到了，咳嗽帶出少許淡粉色血絲。齊悅輕拍她的后背，觸感像是拍在某種合成材料上——沒有人類肌膚的彈性，反而有細微的電路板紋理。

“謝謝...”林夏的聲音出現電子音般的失真，“你...不該來的...”

窗外，一輪血月緩緩升起。齊悅這才發現整個校園靜止得可怕——沒有蟲鳴，沒有風聲，連時鐘的滴答聲都消失了。

“宿舍鎖門了?！饼R悅翻出幾條印著學生會logo的毯子，其中一條抖開時飄出張老照片——1985年的林副校長站在實驗室里，身后培養艙中是十五歲的林夏。

林夏迅速搶過照片撕碎：“別看...”

碎片落地時，齊悅還是看到了背面的字跡：“載體07號記憶污染嚴重，建議重置”。

毯子鋪好后，林夏卻不肯躺下。她盯著齊悅的手腕——那里有幾道正在發光的藍色紋路，是剛才被她抓傷的地方。

“疼嗎？”她輕聲問。

齊悅搖頭，用濕毛巾敷在她額頭上。毛巾很快染上淡粉色，吸水后重得像鉛塊。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林夏突然問。她的瞳孔在發燒中放大，虹膜上的粉色紋路組成一個微小的數字“7”。

齊悅沉默片刻：“因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林夏重復這個詞，像在測試某種陌生概念。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項鏈上的銅鑰匙，“可我對你...很兇...”

“是啊，”齊悅笑了笑，“動不動就訓人，固執得像頭驢，還總擺會長架子...”

“我才沒有！”林夏想瞪他，卻被一陣咳嗽打斷。咳出的淡粉色液體在地板上腐蝕出幾個小洞。

齊悅幫她擦汗時，毛巾擦過耳后——那里有個幾乎不可見的接口，像是某種數據線的插槽。林夏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中閃過恐懼：“不要...看那里...”

月光突然變得刺目。借著這光線，齊悅看清沙發下藏著臺老式投影儀，正在循環播放一段影像：無數個“林夏”在實驗室被銷毀的畫面。

“睡吧。”他強忍顫抖掖好毯子，“我守著你?！?

林夏閉上眼睛又睜開：“能不能...講個故事？”她的聲音帶著電子設備將耗盡電量時的斷續，“我媽媽...以前會講...”

齊悅心頭一顫——林夏的檔案明明寫著“母親早逝”。

“從前有個公主，”他輕聲說，“她中了詛咒，每次月圓都會變成另一個人...”

“爛俗...“林夏輕笑，卻往沙發內側挪了挪，拍出個空位。

齊悅僵住了。

“你也...休息?！彼卣f，手指勾住他的衣角，“明天...還要...”話沒說完就陷入了強制關機般的沉睡。

半夜，齊悅被尖銳的警報聲驚醒。林夏整個人蜷在他懷里，皮膚下流動著藍色的數據流。墻上的掛鐘瘋狂倒轉，而她的項鏈吊墜自動打開，露出里面的微型顯示屏：

記憶污染度89%

重置倒計時：47:32:11

最恐怖的是，當他低頭時，發現自己的手臂也開始呈現半透明狀態——就像照片里那些穿過林夏身體的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