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診所的落地窗外暴雨傾盆。夏悸顏盯著診床上的躺椅,皮革表面泛著冷光,像極了太平間的停尸臺。
“躺上去。”裴歲辭隨手扯松領帶,白大褂掛在椅背上,露出半截右腹的紗布——顯然是新傷。“今天做自由聯想治療,我說詞,你回答第一個想到的東西。”
“手術刀。”他指尖叩了叩桌面。
“血跡。”夏悸顏直視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裴明遠。”他突然逼近,膝蓋頂開她交疊的雙腿,迫使她后仰。
“殺人犯。”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卻在看見他睫毛劇烈顫動時,心口驟然抽痛。
沉默蔓延成尖銳的針。裴歲辭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右腹的紗布上。透過潮濕的醫用棉,她摸到凹凸的疤痕,以及下方硬物的輪廓——是刀柄。
“這把刀刻著你父親的工號。”他按住她后腰的舊疤,“而你這里的傷,是為了替我擋住那把刀。夏悸顏,我們從十七歲起,就注定要互相折磨。”
診所的門突然被撞開。小周舉著手機沖進來說:“夏醫生,急診有個心臟破裂患者……等等,你們?”
裴歲辭松開她,慢悠悠整理領帶:“去吧,夏醫生。畢竟救死扶傷的白大褂下,藏著的是想把我碎尸萬段的心,對嗎?”
夏悸顏轉身時,看見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白大褂領口微亂,眼底燃著兩簇野火。她想起昨夜在醫院天臺,曾看見裴歲辭對著月亮抽煙,煙灰落在那道舊疤上,像在給往事獻祭。
無影燈在瞳孔里碎成冷星。夏悸顏握著手術刀,卻在劃開患者胸腔的瞬間,錯覺那是裴歲辭的肋骨——他右腹的疤痕,是否也是這樣被剖開又縫合?
“血壓下降!”麻醉師的聲音驚破幻覺。夏悸顏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患者心包腔里涌出的鮮血,與十年前父親實驗室的場景重疊:裴明遠攥著染血的解剖刀,沖她嘶吼“你父親才是殺人兇手”。
術后脫手術服時,她看見內襯口袋露出一角紙邊。展開來,是裴歲辭的字跡:明晚十點,老倉庫。帶當年你父親實驗室的監控備份。
深夜的倉庫彌漫著鐵銹味。夏悸顏攥著U盤,看見裴歲辭倚在生銹的貨架旁,手里把玩著那把解剖刀。他左臉頰有道新鮮的血痕,襯衫紐扣崩開兩顆,露出鎖骨下方新紋的刺青——是一串心電圖的波形。
“帶來了?”他拋起手術刀,刀柄穩穩落入掌心。
夏悸顏將U盤擲過去:“先給我看文件。”
他接入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密碼框彈出的瞬間,她的心跳陡然失序——屏幕背景是張舊照片,十七歲的自己靠在他肩頭,笑得像團揉皺的陽光。
文件解壓的進度條跳動著,裴歲辭忽然按住她后頸,將她抵在滿是灰塵的貨架上。刀刃貼著她喉嚨,卻輕輕劃開她白大褂的第二顆紐扣,露出鎖骨下方的胎記——蝴蝶形狀,邊緣有燒傷的痕跡。
“這個位置,”他的鼻尖蹭過她顫抖的皮膚,“當年我父親用煙頭燙的。你暈過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
“裴歲辭,快跑。”夏悸顏閉上眼,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然后你拿著這把刀捅了他,對嗎?”
電腦突然發出刺耳的報錯聲。裴歲辭猛地回頭,卻見屏幕上竄起幽藍的火焰——有人遠程植入病毒,正在銷毀文件。他咒罵著拔下U盤,轉身時,夏悸顏已經攥著手術刀抵住自己咽喉。
“把真相告訴我,”她的眼淚砸在刀刃上,“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裴歲辭的瞳孔里翻涌著驚濤駭浪。他向前半步,卻在看見她手腕開始滲血時,驟然慘白了臉——她竟用刀片割開了舊傷。
“別碰我!”她后退時踢翻鐵桶,“十年前你父親為什么要陷害我爸?你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為什么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接近我?”
“因為我想救你!”裴歲辭突然怒吼,踢飛腳邊的鐵罐。金屬撞擊聲里,他扯掉襯衫,露出心口猙獰的燒傷——那是火災當夜,他為了搶出實驗室監控錄像留下的痕跡。
“你父親發現了心臟移植手術的黑幕,裴明遠為了滅口,偽造了醫療事故。”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上,“而我這里,現在跳著的,是你父親當年救下的那顆供體心臟。”
夏悸顏的手術刀哐當落地。遠處傳來警笛聲,裴歲辭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落下來,他抱住她,像抱住一團隨時會消散的煙霧:“夏悸顏,我們早就被綁在同一條船上了。當年沒說完的‘我愛你’,現在說……算不算太晚?”
她聞到他身上混著鐵銹與硝煙的氣息,想起十七歲那年他替自己擋住煙頭時,也是這樣的味道。警燈的紅光穿透倉庫窗戶,在他側臉刻下血紅色的紋路,而他眼底倒映著她破碎的臉,像捧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