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掌法使（一）

“自2018年7月份以來，出生于1997年的山東德州方某洋因未能懷孕，被丈夫、公婆輪番虐待，于2019年1月31日方某洋被虐待致死……叉叉法院判處被告罰酒三杯，緩刑三個月，嚴(yán)令年夜飯時飲用……啊——呸！”一邊讀報一邊泡腳的男人探出頭從上面吐下一口濃痰。這時古厝掌法使李多余剛走出回廊兩步，那口濃痰在她邁出第三步后正好射到她的發(fā)夾上。

“找死！”她怒罵，抬頭看到四層的男人。好在懷里抱著的棉被沒被吐著，慶幸之余覺得頭頂有點沉重。她正在做小卷燙。晚上還要主持一個升遷儀式。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都是卷完后兩三天等頭發(fā)定型才洗頭，而晚上的升遷儀式是如此的隆重，總不能這樣頂著一口該死的痰去主持儀式。

男人賠著笑：“真不是有意的。不好意思哈！”

她一邊將被子放在中庭的長椅上，從鼻孔哼了一聲：“吐痰都不用看？”

男人不耐煩了：“你沒事跑到下面去干什么呀？三層不能晾嗎？日曬時間還長一點呢。”

“我想在哪里晾就在哪里晾！”李多余陰沉地說。身為古厝女人一號人物，她很少到底層來，只是難得天放晴，今天洗了被罩床單，三層已晾滿衣服。

四層男人似乎也來氣了，他收起小心翼翼，抱著雙臂懶洋洋地說：“你在下面，讓人吐痰也是難免的。”要不是吐到的是李多余，他還犯不著跟一個女人費這些力氣解釋這么多。也就只有掌管古厝法度的掌法使——古厝地位最高的女人——還能讓他忌憚三分，換成別的女人，再多廢話一句，他就該端起洗腳水潑下去了。古厝每一個女人都應(yīng)該知道，隨意沖撞上層男人是一件危險的事！

三層雖比四層低一層，但因為掌法團(tuán)的存在顯得特殊。三層，在古厝也叫中層，四層叫上層，上面還有個頂層，住著長老團(tuán)。李多余也不過四十出頭，在古厝的地位卻遠(yuǎn)高于“婆”。

掌法使打了個飽嗝。這個飽嗝讓她尷尬起來，臉色也緩和下來。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加餐日，今天頂層給她送來一盅山娃戲海王——人參鮑魚，味道不錯，吃得有點撐。掌法團(tuán)的待遇明顯好于中層的男男女女，一切用度比照上層，而掌法使李多余又與別個不同，她不光掌管著古厝的法度，還主持事關(guān)祖德庇蔭的各種祭祀活動，因此她的地位和用度都比照頂層。早些年祭臺只有男人才能上去，近年來古厝為了彰顯恩德，才把如此重要的祭祀活動交由女人主持。

要說她吃過的山珍海味也不少，但是這次古厝新來的廚子，真是越來越機(jī)靈了，總是在做菜前先譴個人來問她想吃什么，讓她在列出的幾個菜里勾選，確保每頓都能吃到她想吃的菜。聽說即便在頂層，這位新來的廚子也不會挨個征求長老們的意見呢。雖然李多余住的是中層，但是身為制訂和維護(hù)古厝法度的掌法使，她總是下意識地把自己看作頂層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