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臣妹...愿意這兩年在京中修身養性，絕不踏出圣京半步！”

不知過了多久，陸妙音才咬著牙，答應了陸兮月的條件。

陸兮月顯然對此并不意外，只是一臉平淡地點了點頭，絲毫看不出達成目的的喜色，很難從她臉上看出絲毫想法，就好像她天生就沒什么情緒一般。

去留無意，寵辱不驚。

或許這就是帝王的城府吧...陸妙音心想。

“既然如此，風竺筠。”

陸兮月看了一旁的柱國大將一眼。

“你帶上朕的節符去一趟繡衣衛都司衙門吧。”

“是，陛下。”

風竺筠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風竺筠漸行漸遠的高挑背影，陸兮月不由得垂下眼簾，神色有些黯然。

雖然很不甘心，她本來就是喜動不喜靜的性子，向往修真界，喜歡跟封樾一起去探索秘境，兩年不能離京，就意味著這兩年她都不能陪封樾修煉，不能和他一起見識更多的新鮮事物，也再體會不到各種驚險刺激的生活。

但陸兮月把此事的性質定義得這么嚴重，她也只好順從。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朱桂他們被蘇良以犯上作亂的罪名斬殺，封樾雖然重要，但朱桂也并不是可以隨便犧牲的部下。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個代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這事也不好說是皇姐故意為難她，畢竟陸兮月所引用的典故和繡衣衛這個衙門的性質，確實不是在胡扯，阻撓繡衣衛辦案，嚴格來說確實等同于忤逆皇帝，挑戰君權。

她記憶力超群，陸兮月這一提醒，她馬上就想到了太祖秘錄里的內容，以前只是不感興趣，懶得去理解，現在碰上了，她也只能認栽。

不過片刻后，她還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問道：“皇姐，那蘇良對臣妹下死手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不然呢？”

陸兮月淡然道：“且不說朕在得知此事后，立即讓風竺筠動用圣遺物的力量前往公主府，有她在，蘇良除非動真格，不然你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就算你真被蘇良殺了，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阻擋繡衣衛辦公的人，要是較真，這就是忤逆皇帝、形同謀逆的罪過，死了也白死，就算你是當朝公主也一樣。”

說著，她眼神微微一凝，語氣變冷了一些。

“父皇的確有留下旨意，讓朕厚待于你，不讓你受委屈，但并不是讓朕是非不分，對你毫無底線的溺愛，涉及到國法、皇權等根本，即便是朕也得讓步。”

聽到這話，陸妙音終于徹底死心。

她此刻徹底意識到，那些曾經臭名昭著，這三年來卻一直低調得不像話，隱隱淡出權力中心，淡出高層視野的繡衣衛，依舊蘊含著極強的力量。

尤其是有了蘇良這么一個強勢無比，連當朝嫡公主都敢下殺手，而且還被女帝欣賞的二把手以后，繡衣衛怕是更加強勢，輕易招惹不得。

“臣妹知道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應了一句。

對于女帝說蘇良沒有動真格的話，她是信的，蘇良對她下殺手的那一招雖然超出了她的認知，但相對于柱國大將那連十大宗門老祖都難以抗衡的實力來說，其實算不上有多出彩。

柱國大將對修士出手可是不用付出多少代價的，她現在能活著，風竺筠及時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蘇良并沒有使用威力巨大的招式。

這時，陸兮月微微抬眸。

“對了，關于你和蘇良的婚約......”

聽到【婚約】這個字眼，陸妙音條件反射的皺起眉頭，神色有些不安地看向陸兮月。

“皇姐，臣妹......心有所屬，實在不愿嫁給蘇良，還請皇姐成全臣妹，莫要逼迫。”

聞言，陸兮月沒有馬上回應，而是神色平靜地看著他，風華絕代的面容上流露出沉思之色，似乎是在權衡著什么。

好一會，她才緩緩開口。

“看來皇妹心意已決，跟封家那位圣子情比金堅，朕若是再堅持，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倘若降職逼迫皇妹履行婚約的話，皇妹怕是要把朕當仇人了吧？”

陸妙音連忙否認：“皇姐言重了，臣妹豈敢記恨皇姐？皇姐只是謹遵父皇遺命，乃無奈之舉，尋回蘇良是如此，履行婚約也是如此，臣妹哪會多心？”

“只是...感情之事勉強不得，臣妹...也很無奈。”

陸兮月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精芒。

“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你好了。”

聽到這話，陸兮月不由得怔住了，她怎么都沒想到，向來堅持讓她履行婚約的女帝居然會突然答應成全她。

驚喜之下，她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吶吶道：“皇...皇姐說的...可是真的？”

“君無戲言。”

陸兮月面無表情地道。

“朕既然說了可以解除你和蘇良的婚約，自然就會做到，怎么？難不成你以為朕金口玉言，還會反悔不成？”

聞言，陸妙音終于反應了過來，臉上喜形于色。

“臣妹不敢...臣妹...多謝陛下成全！！”

說著，她猛地站了起來，而后朝陸兮月重重跪下，行了一個作為人臣的大禮。

看著底下俯首在地的妹妹，陸兮月面上逐漸流露出復雜之色。

片刻后，她再啟朱唇，沉聲道：“皇妹不要高興得那么快，現在謝恩也還為時尚早，先聽朕說完條件也不遲。”

聞言，陸妙音心里頓時一咯噔。

“啊？條件？”

陸兮月理所當然地道：“皇妹你應該知道，你和封樾的身份都很特殊，父皇還為你準備了豐厚無比的嫁妝，所以你和封樾的結合茲事體大，并非只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朕當然要布置一番，以免對朝局產生什么不利影響。”

頓了頓，她眉梢莫名一挑。

“身為天瀾皇帝，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朕，只能先委屈一下皇妹你了，皇妹你作為嫡長公主，想來，應該會體諒朕的吧。”

這帽子一扣，還把話題牽扯到祖宗江山、社稷萬民的層面，陸妙音只能硬著頭皮應下。

“敢問皇姐，臣妹需要答應什么條件？”

“很簡單。”

陸兮月靠在龍椅上，微微仰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陸妙音。

“只要你二十歲之前謹守禮節，不要把自己交出去即可，四年時間，只要你能做到守身如玉，朕定會親自降旨，為你和封樾賜婚。”

話音落下，陸妙音面色莫名變得有些微妙。

她算是理解了為什么方才陸兮月要把話題的層次拔高，還給她扣高帽。

歸根到底，還是為了防封家。

對于自己身上的婚約，她自然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

先帝雖然給她留下了豐厚的嫁妝，但那筆嫁妝其實她也不能動用，而是需要她破身，才能和與她有夫妻之實的人共享。

女帝的這個條件，本質上就是讓那筆嫁妝在四年內不要落入封家手里，以免威脅到皇權。

至于四年后，想來是女帝有足夠的信心，在四年內成長到能夠無視封家威脅，就算那筆嫁妝落入封家之手也威脅不到皇權的地步。

對此，她雖然有點心憂，女帝對封家成見如此之深，防備之心如此之重，這對封家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壞事，但站在她的立場，根本無法反駁什么。

因為警惕能夠威脅到皇權的事物，是身為皇帝應有的素養。

而女帝既然提出了這個條件，那就意味著，從今以后，她在女帝面前這個“臣妹”的自稱就不該用了，而是應該自稱“臣”。

一字之差，其代表的意義卻是天差地別，未來的她只會是女帝的臣子，而不再是女帝的妹妹。

以前女帝不提這種條件，是因為不想放棄這個妹妹，不想讓妹妹成為封家人，成為需要防范的對象，但現在......她被放棄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突然覺得有點悲哀，同時一股悲涼的情緒涌上心頭。

片刻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而后重重點頭。

“臣妹，答應皇姐的條件。”

說著，她再次俯首拜下。

“臣，多謝陛下成全。”

陸兮月敏銳地察覺到了陸妙音稱呼上的變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妙音，不要怪朕。”

她沒有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把話題挑明。

“朕不僅是你的皇姐，也是天瀾皇帝，是兩京一十三省五百兆（一兆是一百萬）生民的君父，肩負黎民社稷之福祉，責任所在，朕不得不如此。”

說著，她目光莫名變得有些幽然。

“而且，你之前一直跟朕說，你和封樾純粹是兩情相悅，喜歡彼此，不摻雜任何利益和算計，既然如此，那這四年就算是朕給你們設下的一個考驗。”

“倘若封樾是真心實意喜歡你這個人，而不是出于封家嫡長子的立場謀取父皇留給你的豐厚嫁妝，那朕成全你和封樾也無妨。”

“倘若他移情別戀，或者是咄咄逼人，想方設法要奪走你的清白，好拿到那筆嫁妝，那皇妹也莫要怪朕心狠。”

聽到這里，陸妙音猛地抬頭，為封樾急聲辯解道：“不會的，樾哥不是那樣的人。”

“對于朕而言，任何人答應朕的事都不算數，唯有朕能做主的事才算數，所以...朕，從不相信承諾，不看別人說了什么，只會看別人做了什么。”

陸兮月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四年，足以證明很多東西，也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說著，她眼眸猛地下移，清冷的目光注視著陸兮月。

“你也不必在此為他辯解，朕對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不感興趣，對你為何如此信任他的緣由也不感興趣，你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也與朕無關。”

“四年時間，說長不長，正所謂‘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若是連這四年的考驗都過不了，那只能說明皇妹你看錯了人，可別說朕故意拆散你們，好讓你嫁給蘇良，完成父皇遺愿。”

言之此處，陸兮月的眼神莫名變得柔和了一些。

她突然想到，自己和蘇良分開的時間何止四年？

別說四年，十四年都有了。

但蘇良待她始終如一，并沒有因為多年未見而移情別戀，反而堅持不懈地尋找她，哪怕明知她極有可能已經葬身于天和十九年的那場靈災，也沒有放棄。

即便欺騙自己，麻痹自己，明知希望極其渺茫，也仍舊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她的蹤跡。

明明貴為玄天宗圣子，想要什么樣的女人都輕而易舉，無論是同宗女修，還是外宗圣女，亦或者是其他天之驕女都一樣。

但他就是始終如一，單身至今從無伴侶。

什么是兩情相悅？什么是純粹的感情？

這就是！

陸兮月下意識探出手，摸了摸掛在腰間的三生石，略微清涼的觸感，卻讓她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而下方，陸妙音聽到女帝這么說，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拱手應下。

算是認同了女帝的說法。

雖然心里嗤之以鼻，對封樾對自己感情有著絕對的自信，但沒必要說出來，以免引起女帝的反感。

人都喜歡聽自己想聽的東西，這話放在皇帝身上也同樣適用。

這點情商她還是有的。

于是，這件事就這么被敲定了。

兩人同時在心底對對方的說法不認可，但也默契的沒有節外生枝。

既然事情說開了，陸妙音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片刻后，她眼角的余光百無聊賴之下看了陸兮月身后的幾個太監一眼，而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心血來潮地問道：

“皇姐，先別說臣的婚事了，你如今后宮還是空無一人，這些年來也不見皇姐與任何男子走得近，甚至還刻意避開，皇儲遙遙無期，讓朝野上下憂心不已，借著這次選秀把不少當世人杰召集起來，據禮部那邊說選秀那邊已經接近尾聲，皇姐可否說說有沒有屬意的天之驕子？還有，帝君之位可有人選？”

聞言，剛還在回憶兒時美好的陸兮月頓時面色一黑。

眼神霎時間就冷了下來。

她也終于回想起這件事。

“此事已經作罷。”

沒有絲毫猶豫，她聲音中透著前所未有的冷意。

“朕現在政務繁忙，無暇他顧，對選秀什么的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成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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