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你要退婚？！”

天瀾帝國。

紫極城，紫宸殿。

伴隨著一道泛著無盡冷意的聲音，偌大的宮殿內空氣陡然凝固。

龍椅上，身著緋色龍袍，還未到雙十年華便已御極三載的天瀾女帝——陸兮月絕美的小臉上滿是森然。

“蘇良，朕可以當方才的話沒有聽到，給你個機會，你重新說一遍！”

片刻后，再啟朱唇：

“你可想好了再說。”

話落的瞬間，女帝身上的靈力瞬間爆發，恐怖的帝王威壓從凹凸有致的嬌軀中傾瀉而出，頃刻間籠罩在大殿的每一寸角落。

咔噠…

磅礴的靈力加持下，實質化的威壓猶如一座轟然砸下的山峰，使得周圍的一眾太監宮女和女官瞬間感覺身體一沉，忍不住面色一變。

片刻后，緩過神來的他們不由得瞪大眼睛，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一個半跪在地上的的青年，面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詫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譚的事物一般。

青年約莫二十歲出頭，身著從三品的繡衣衛指揮使同知制服，腰間挎著只有侯爵以上的勛貴才能擁有的玉質靈符，上面刻著“忠義”二字，彰顯著青年不俗的身份。

咔噠…

面對帝王的無上威壓，青年的身體不堪重負，瞬間矮下幾分，四肢關節處不斷發出令人膽寒的脆響，俊朗的面容上浮現出明顯的痛苦之色。

然而，他臉上的堅定之色沒有褪去分毫。

下一秒，他艱難無比地抬起頭，直視高坐于龍椅上龍顏大怒的至尊人皇，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臣，蘇良，懇請陛下…收回先帝…賜婚遺旨……”

聞言，陸兮月猛地眼神一凝。

“大膽！”

嘭！

蘇良只感覺身上的重壓突然倍增，身體瞬間支撐不住，整個人狠狠砸在地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

“父皇感念你父多年手足之誼，數次舍身救駕的無雙忠義，明知你自幼失蹤，難尋蹤跡，亦留下遺旨，令朕繼位后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尋回，承襲忠義侯和接任繡衣衛指揮使同知之位，并將晉陽公主賜婚于你。”

陸兮月怒聲道：“煌煌君恩，加之爾身，你不思回報也就罷了，竟意欲抗旨不尊！”

“莫非你覺得你曾是玄天宗圣子，身負極道靈根，天生不凡，即便修為被廢，淪為凡人，亦高人一等，我天瀾皇族配不上你不成？”

在女帝憤怒的目光中，蘇良喘著粗氣，臉色蒼白，但頭顱卻始終沒有低下，眼神決絕地跟女帝對視著，臉上沒有絲毫退縮。

“微臣…并無此意……”

那眼神，堅定得像是要入黨。

“哼！”

陸兮月冷哼一聲，緊皺的眉頭稍微松了些許，但面上依舊滿是怒意。

“既如此，你為何要拒婚？”

這話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要知道晉陽公主可是先帝和當今太后唯一的嫡女，不僅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潢貴胄，還長得國色天香，絲毫不遜色于當今圣上，更是京師有名的才女，才情之高令今科狀元都甘拜下風。

甚至三年前戾太子謀反，幾乎所有成年皇族慘死于這場浩劫之中時，要不是無上圣物——【玉璽】的傳承不容有失，而晉陽公主當時年紀尚輕，無法繼承玉璽的力量，先帝也在平叛時身負重傷油盡燈枯。

陸兮月這個先帝微服私訪游歷民間時留下的龍種，在七歲時才被先帝三巡江南時意外找回來的小透明，根本沒機會承繼大統。

從她的名字就能看出先帝對她壓根沒有過任何期待。

或許是出于對嫡女的愧疚，也或許是出于對蘇家的照顧和感激，先帝駕崩前不僅給晉陽公主這個蘇家未來女主人建造了豪華至極的公主府，賞賜了無數天材地寶，還以玉璽的圣靈力寫下圣旨，令陸兮月厚待于她。

只要晉陽公主沒有謀逆之舉，她這輩子必然榮華不盡。

而且天瀾帝國并不禁止駙馬入仕，也不禁止駙馬納妾，對其只有加賞，沒有太多限制。

可以說，誰要是能娶了晉陽，這潑天的富貴就能讓其一步登天。

先帝留下遺旨讓晉陽公主嫁給蘇良，其對蘇家，對蘇良這個忠義侯府唯一繼承人的愛護之意和無上恩榮顯而易見，他們實在無法理解，蘇良為什么會拒絕。

雖說蘇良在修真界聲名赫赫，堪稱一代天驕，但靈根已廢，淪為凡人，那迎娶晉陽公主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說不定能借助晉陽公主身后的無數資源重塑靈根、重啟仙途呢。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這也正常，畢竟誰能想到，蘇良是一個才覺醒記憶不久的準仙人呢。

是的，他，蘇良，準仙人。

他原本只是藍星上一個平平無奇的社畜，某天下班意外撞大運后，穿越到距離仙界最近的仙靈大陸，并且在剛穿越仙靈界不久就意外獲得大機緣，得到完整的仙道傳承和傳說中的圣遺物。

正所謂【渡劫飛升，功德不朽】，前者成仙與天同壽，后者入圣亙古永存。

當然，入圣肯定比成仙好無數倍，但難度太大，基本沒什么可能，畢竟刻意追求的功德毫無意義，無數歲月，億兆位面無數生靈中也只誕生過六位圣人而已，尋常修者連想都不敢想，就算擁有圣遺物也一樣。

他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的他已過七劫，仙魂大成，距離白日飛升只有一步之遙。

而這最后一步，便是飛升必須跨過的門檻——脫凡。

也就是斬斷凡根。

簡單來說，只要這一世他斬斷凡俗的一切，斷絕所有親密關系，尤其是夫妻、道侶、戀人之類的，臨終之時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身無因果，亦沒有人牽掛于他，便可羽化登仙。

因此，什么狗屁公主，什么權位，什么名望，世俗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飛升的障礙，自然都要斷個干凈。

女人？一邊去，莫挨老子！

要不是行事要顧忌天道，不可太過于違背常理，不能逆反因果線，他甚至連演都懶得演。

在或憤怒或不解，或是看待傻子一樣的目光的注視下，感覺到身上的威壓少了些許，蘇良用盡全力撐起上身，目光毫無懼色地跟陸兮月對視。

“回陛下，微臣…之所以退婚…是因為，微臣…早在十五年前，七歲之時…便與一女子…訂立婚約，乃是有婦之夫……”

他開口雖然艱難，卻吐字清晰地給出了緣由。

“微臣與她…青梅竹馬…相約一生，故…微臣此生既已許人，又…豈有覬覦帝姬之理？”

這話半真半假，事自然是有這么一回事，但人，早就已經涼透了。

現在說這個，不過是給自己拒婚找一個合理的借口而言。

聽到這話，一眾內侍不由得瞪大眼睛。

有婚約？

七歲？

那時候的蘇良還是個窩在山旮旯里玩泥巴的孤兒吧？

且不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就算有，那種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純粹是過家家的玩意也能算？

哪怕你真的打從心里不想尚公主，能不能找個有點誠意的借口？

真當陛下不敢殺你不成？

“呵…”

果不其然，陸兮月冷冷一笑，眼中陡然閃過一抹殺意。

“這么說，朕是不是還得夸你蘇愛卿有情有義？還是說……”

嬌軀微微后仰，依靠在龍椅的椅背，纖纖玉手支著扶手，手背支著幾近完美的側臉，居高臨下地斜視著趴在地上的蘇良，語氣前所未有的森寒。

“在你眼里，朕就是個可以肆意欺瞞的蠢貨？”

這話一出，整個紫宸殿的氣壓瞬間降了幾分。

眾人瞥了蘇良一眼，面無表情，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要知道陸兮月雖然繼位只有短短三年，但卻展現出了極強的政治天賦，早在去年就已經將無上權力牢牢抓在了手里，其手段之狠辣，心志之堅韌，帝王心術之高明，無不令朝野上下心驚。

先帝留下的四個顧命大臣，有三個因為欺她年少，輕視于她，短短一年便被扳倒，而后三族被滅，闔族慘死于西市口。

現如今誰還敢輕視這個年少登位的絕世女帝？

把她當傻子糊弄？

手段還如此低劣，用這種騙三歲小孩都騙不過的話敷衍她，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面對女帝明顯帶著殺意的斥問，蘇良沒有馬上辯駁。

雖然他恨不得直接承認，讓女帝龍顏大怒之下把他罷官去爵，甚至直接砍頭，反正他這一世不僅父母雙亡，還因為被小人陷害而自廢修為離開宗門，師尊和一眾師兄師姐對他厭惡至極，現在正好孑然一身。

但是那樣做完全不符合他的命格，很容易被天道注意到，然后一道因果神雷送他去因果殿。

所以，該演還是得演。

而且還得言之有物才行，信口胡謅胡亂編造也行不通。

于是，在女帝的死亡凝視下，他突然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探手入懷，抓住某個東西，一邊顫抖著將之取出，一邊咬著牙，艱難無比地道：

“這枚…三生石，或可證明…微臣并未欺君，請…請陛下…過目……”

見他還要“狡辯”，陸兮月不由得冷冷一笑。

誰不知道三生石只是名字好聽，本質上只是一枚留影石罷了，就算里面真的有蘇良和那個所謂的青梅竹馬兒時立下的山盟海誓，也沒有人能為他證明，根本說明不了什么。

而且更大的可能是他為了欺君而事先做的準備。

當然，倘若蘇良只是單純不想迎娶公主，那她倒也不至于這么憤怒，但這幾乎沒有可能，按照常理，他完全沒有拒婚退婚的理由。

所以，他之所以這么做，極有可能是為了向那個覬覦公主府海量資源，其嫡子早已讓晉陽傾心的家族示好，對方肯定知道蘇良涉及到她后續對公主府的計劃，這才出手干涉。

而蘇良則在她這個皇帝和天瀾第一世家之間選擇了后者。

意識到這一點，她怎么可能不憤怒？這對皇帝而言可是赤裸裸的背叛！

陸兮月面露譏諷之色，緩緩開口：

“呵…三生石，這種騙小孩的東西能證明什……”

言語之中，透出明顯的殺意。

同時，她下意識地看向蘇良艱難伸出的雙手。

然而，就在她看清蘇良手中之物的時候，不知為何，如同黑寶石一般的雙眸陡然一縮，原本說到一半的諷刺話語莫名戛然而止。

下一秒，她的臉上忽然流露出震驚之色。

卻見蘇良手中，一枚被盤得光滑無比劣質留影石，也就是所謂的三生石，在一絲靈力的作用下，正緩緩散發出點點微光，將三生石表面的一個歪七八扭的“婉”字照得透亮。

熟悉無比的字跡，倒映在陸兮月明亮的瞳孔中，緩緩揭開她塵封在心底深處，她還被人稱作“婉兒”“李小婉”時的一段兒時記憶——

“這是什么？”

清晨，某個不知名的小山村后山，兩個六七歲的孩童肩并著肩，坐在一塊石頭上。

小男孩一臉好奇，看著小女孩手中的兩枚棕色石頭。

“這是三生石。”

小女孩微微一笑，然后將其中一枚遞給小男孩，接著輕聲道：“娘親說，只要在一對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立下誓言，然后彼此交換，這樣兩個人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呢。”

“哇？”

小男孩很是驚奇地驚呼一聲。

“這么厲害啊。”

小女孩握緊其中一枚三生石。

“良哥哥，娘親明天就要帶我去天源縣外公家了，聽她說外公家是縣里有名的大族，家教嚴厲，規矩極多，輕易不能離家，以后…我們怕是難有見面的機會。”

聽到她這么說，小男孩面色一黯。

片刻后，他一邊搓著手指，一邊很是難過地道：“不能不走嗎？我…我不想跟小婉你分開。”

名叫小婉的小女孩突然伸出手，輕輕握住小男孩的右手，而后抬起頭，跟小男孩四目相對。

“我也不想跟良哥哥就這么分開，所以…”

說著，她將三生石放到小男孩手心。

“我們在三生石立下誓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