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重重坐在他對面，端起那杯溫熱的兔毫盞，仰頭一飲而盡！茶湯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怒火。我“啪”地將空杯頓在桌上，杯底與木桌碰撞發出脆響，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問題？還需要我問？我來找你干什么，你心里沒點B數？！開個價！大不了老子再簽一次賣身契！”
“哦？”未濟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契約？”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我們之間的契約……什么時候終止過？”
我渾身一僵！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脖頸——那塊曾在黑冰洞中已然消失的胎記處！指尖傳來的觸感卻讓我如遭雷擊！溫熱的皮膚下，那微微凸起的蓍草花紋路，正清晰地烙印在那里！仿佛從未消失！
“所以……”我的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你炸死……就是為了這個？！把她逼出來？！你這么想見她，為什么不直接把她鎖在你身邊？！非要讓我這個容器摻和進你們這些破事里！你知不知道，這感覺……”我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因激動而前傾，幾乎要撲過去，“……就像吞了一百只活蒼蠅！惡心透了！”
“兩個問題。”未濟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對我的暴怒視若無睹，語氣平淡得像在報賬。
“冷靜點！”蘇泠嚇得趕緊起身，用力把我按回椅子上，低聲急促地提醒。
“首先，”未濟的目光落在我脖頸處，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枚胎記，“我從未‘死’過，是你自己以為我死了。其次，”他目光轉向我燃燒著怒火的眼睛，“你口中的‘她’……是指誰？心相里的那個分身？”
“當然是琉璃！”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回蕩。
未濟的神色沒有絲毫波瀾，仿佛聽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他攤開雙手，肩膀微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她啊……你身體里確實殘留著她的一點神識碎片。不過……”他頓了頓，嘴角勾起極淡無情的弧度，“跟我有什么關系？”
“什么？！”我瞳孔驟然收縮！琉璃……琉璃心心念念、讓我感受如此強烈的人……竟然不是未濟？！這怎么可能？！那種靈魂深處的悸動、那種刻骨的牽絆……難道是錯覺？！
“那個……”蘇泠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混亂，立刻插話，語速飛快，“在虛淵心相崩塌時，救我們出來的是誰？還有那個奇怪的白衣男子和‘另一個阿離’……他們去哪了？”
未濟嘴角終于扯開一個算得上笑容的弧度，帶著點贊許：“這才是正經問題。救你們的，是白爍。我那時……很忙。是我安排他在玄冰殿外接應。虛淵心相瓦解的瞬間，是他抓住機會把你們撈了出來，順便……收了焚心蝶最后那點殘魂。”他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劃動，仿佛在計算著什么，“至于你說的另外兩個人……”他沉吟片刻，指尖停下，“還在大道之內，因果未了。滿五送一！再附贈個提示——你們之間的因果線，纏得比亂麻還緊。”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沒好氣地嗆回去，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現在焚心蝶的殘魂也渡完了，契約總可以解了吧？我一介凡胎，手無縛雞之力，不如讓蘇泠……”我指了指旁邊一臉懵的蘇泠，“讓她替你收拾這些爛攤子！”
“我？！”蘇泠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圓，滿臉寫著“關我什么事？！”
“不不不~”未濟輕輕搖晃著食指，目光深邃地落在蘇泠身上，“感覺不到危險，不代表危險已經消失。”他盯著蘇泠看了許久，嘴角那抹淺笑變得意味深長，“你，拜她為師。”他指向我，“籃球賽？考研？都是些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
我和蘇泠瞬間石化！尤其是蘇泠，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她拜我為師？！我啥也不懂啊……”
“就這么定了！”未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話音未落，周圍的書架、圓桌、茶盞……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跡，瞬間暈染、模糊、消散！未濟的身影也隨之變得透明、稀薄！
“一身濁氣，得好好清清~”他最后的聲音如同嘆息，在空氣中飄散，“別忘了我的五千塊……”他徹底消失前，留下一個特征性的譏誚笑容！
“等等！”我猛地撲向他消失的位置，卻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氣！身體失去平衡，一頭狠狠撞在突然出現的試衣間的穿衣鏡上！
“嗷——！”額頭傳來劇痛，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怎么了姑娘？這衣服不合身嗎？”試衣間外，老板娘關切又帶著點疑惑的聲音隔著布簾傳來。
我捂著瞬間鼓起包的額頭，疼得齜牙咧嘴，一把掀開布簾，拽著還在發懵的蘇泠就往外沖：“這破衣服！穿著硌得慌！疼死我了！”
身后傳來老板娘不滿的嘀咕和隱隱的罵聲。剛沖出店門，口袋里的手機就“叮咚”一聲脆響。
我煩躁地掏出來一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只有兩行：
一串長長的銀行賬號。
下面跟著一行小字：
五千塊，僅限三日。逾期，利滾利哦~(^_^)v
那個該死的笑臉符號，是對我最大的嘲諷！
“我操！！！”胸腔里的怒火像被點燃的汽油桶，轟然炸開！我猛地揚起手機，手臂肌肉繃緊，指關節捏得發白，恨不得下一秒就將這破玩意兒狠狠摜在地上摔個粉碎！“這老不死的！他缺這點錢？！他媽的翻手為云覆手雨，動動手指頭就能攪得天翻地覆！還他媽有臉來榨我們窮學生的血汗錢？！老子不干了！這破契約！誰愛干誰干去！”
“哎！冷靜點！”蘇泠眼疾手快，手指一把扣住我高舉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她看著我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安撫一頭炸毛的困獸：“至少……他給了點答案，不是么？總比我們像無頭蒼蠅亂撞強點吧？”
“這也算答案？！”我梗著脖子，胸口劇烈起伏，喉嚨里像堵著一塊燒紅的炭，灼痛又憋悶。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下那股毀滅一切的沖動。我頹然轉身，后背重重靠上路邊那棵粗糙的香樟樹干。“他這擺明了還要我給他當牛做馬！出生入死！連個響屁都沒有！回報？想都別想！就他媽在鬼門關門口蹦迪！蘇泠，”我側過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帶著絕望的求證，“這事兒要是擱你身上，你瘋不瘋？！啊？！”
蘇泠沒立刻回答。她微微垂著眼瞼，兩根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復雜的笑容。沉默在燥熱的午后空氣中蔓延，只有遠處模糊的車流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眼眸里沉淀著近乎認命的無奈和疲憊。
“逃不掉的……”她聲音很輕，像羽毛落在塵埃里，“既然逃不掉，不如……就順著它走吧。命運這么安排，總該……有它的道理吧？”她頓了頓，目光飄向遠處的街道，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痛楚——焚心蝶的殘魂，藍蘇蘇的宿命，還有她的身世……那些沉重的枷鎖，從未真正卸下。看著她這副樣子，我心頭那股狂暴的怒火，像被潑了一盆冰水，滋滋作響地熄滅了，只剩下沉甸甸的酸澀和無力感。我深深嘆了口氣，肩膀垮了下來。
“不過……”蘇泠忽然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臉上，語氣帶著點猶豫，又帶著點不容置疑的認真，“有一點，未濟那老狐貍……說得倒也沒錯。”
“嗯？”我疑惑地挑眉。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決心，抬手指了指我，眼神里帶著點審視：“你身上的那股子……濁氣，確實該好好清清了。”她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嗯……焦躁的糊味兒。”
我下意識揚手就想給她肩膀來一下，可手抬到半空，又頓住了。是啊……自從靈力散盡，這心里頭就像塞了一團亂麻，一點就著，看什么都不順眼，動不動就想掀桌子罵娘。那股無名火，燒得自己都難受。想通了這點，我抬起的手在半空拐了個彎，輕輕落在她額前，替她拂開一縷被風吹亂的劉海，動作帶著點難得的溫和。
“對對對~”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聲音懶洋洋的，“誰讓我現在就是個凡夫俗子呢？濁氣沖天，俗不可耐！哪像你們這些‘高人’，慧眼如炬，能一眼看穿我這點腌臜氣。”說著，我收回手，插進褲兜里，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吊兒郎當地晃著肩膀，朝著遠處的公交站牌走去。
修煉？呵！光是想想這兩個字，我骨頭縫里都開始發酸！做個普通人，應付學業、人際、柴米油鹽，已經夠讓人精疲力盡了。還要我放棄火鍋燒烤、熬夜追劇、躺平發呆這些凡俗的快樂，去追求什么虛無縹緲的“清氣”？簡直是自虐！我寧可當個滿身“濁氣”的俗人，至少活得痛快！
回校的公交車上，蘇泠不死心，想用意念給我“傳功”，是她從藍蘇蘇記憶里扒拉出來的《青修訣》。我眉頭一擰，“省省吧！”我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咆哮，“藍蘇蘇那是自帶冰晶體的掛逼！有藍雪衣手把手教！這玩意兒給我？天書！廢紙！擦屁股都嫌硬！”
蘇泠撇撇嘴，收回意念，一臉“不識好歹”。
靠人不如靠己。看來，只能指望未濟當初傳給我的那本《凈心經》了。最初就是靠它滋養凈心池的，雖然現在心相空間像個被焊死的鐵盒子，一點感應都沒有……但說不定，是我這顆心太浮躁，像一鍋燒糊的粥，沉不下來？
想到這兒，我反而來了點勁頭。行！就當是給這鍋“糊粥”加點冷水，降降溫！我立馬在心里給自己排了個“清心寡欲”日程表：早上打坐半小時（順便聽相聲），中午抄經書兩頁（抄完獎勵奶茶），晚上冥想一刻鐘（允許刷半小時手機）……勞逸結合嘛！凡人的歡樂，才是真歡樂！
公交車“嗤”一聲在站臺停穩。我伸了個懶腰，剛跳下車門，腳掌踏上人行道地磚的瞬間——
嗡！
一股粘稠如膠質的無形巨大力量，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像瞬間墜入萬米深海，又像被塞進急速凝固的水泥！空氣變得沉重無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鉛塊！身體瞬間僵直，動彈不得！更可怕的是，一種靈魂被強行抽離軀殼的恐怖剝離感，猛地攫住了我！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旁邊的蘇泠。她也一樣！臉色煞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僵硬，眼睛里充滿了和我一樣的驚駭與恐懼，死死地盯著我！
操！我心頭警鈴炸響！學校！學校出事了？！難道有什么鬼東西趁我們不在溜進去了？！
就在這念頭閃過的剎那！
轟——！
一道刺目的信息流白光，毫無預兆地劈入我的腦海！無數記憶碎片如同被炸開的玻璃瓶，碎片四濺！尖銳！混亂！帶著強烈的情緒沖擊！
——籃球場上震耳欲聾的吶喊！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啪嗒聲！對手驚愕的眼神！
——深山老林潮濕陰冷的空氣！篝火噼啪作響！畫筆劃過速寫本的沙沙聲！
——保研名單上，自己名字高懸榜首的瞬間！導師贊許的微笑！
——還有……無數個穿梭在校園、畫室、圖書館的忙碌身影……陌生又熟悉！
這兩年！離開的這兩年！那些被“替身”占據的時光碎片！洶涌澎湃地沖垮了記憶的閘門，瞬間灌滿了我的意識！
“呃啊——！”身體被這股巨大的信息洪流沖得猛地向后踉蹌一步！
“小心！”蘇泠幾乎是同時掙脫了那無形的束縛，一把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手心冰涼濕滑，全是冷汗！我們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神交匯的瞬間，都看到了對方瞳孔深處那翻江倒海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也……看到了？！
下一秒，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詭異的慶幸同時涌上心頭！
臥槽！這五千塊……花得真他媽值！買一送二啊這是！
“喂！那倆同學！你們沒事吧？！擱這兒演木頭人呢？！”校門口的門衛大爺扯著大嗓門，一臉狐疑地朝我們快步走來，顯然是被我們剛才的“行為藝術”給驚動了。
“沒……沒事兒！”我和蘇泠瞬間回魂，異口同聲地喊出來，聲音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也顧不上大爺探究的眼神，兩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拔腿就往學校里沖！
幸虧是上課時間，校門口人影稀疏。否則，就憑我倆剛才那副“靈魂出竅”的鬼樣子，明天校園論壇的頭條就該是——《震驚！兩女生校門口中邪，疑似遭遇靈異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