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膚在觸及冰冷筆尖的那一刻,浴室木門炸成齏粉,冰碴混著木屑擦過臉頰,割出細密血線,冰寒之氣擦著鼻梁掠過,帶起一陣刺骨的寒意。我下意識反手握住蓍草筆護住面門,眼前盡是利器相交時產生的炸裂火花。冰箭蘊含的怪力駭人,我被它逼得節節后退,雙腳在瓷磚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最后只得用腳抵住墻,才能勉強維持平局。
那是一只冰體雕翎箭,箭身裹著千年玄冰,藍芒中浮著密密麻麻的咒文,箭翎竟是冰晶凝成的鳳凰尾羽,散發著詭異的氣息。若不是我將劫蛛的妖力灌注到蓍草筆的筆鋒之上,只怕蓍草筆觸碰的瞬間就會被冰凍住,直至全身。即便如此,蓍草筆筆桿表面已經覆滿霜紋,腳抵住的瓷磚墻面在強大的沖擊力下發出破裂聲,碎片四處飛濺。
“這是要趕盡殺絕……”我咬了咬牙,運足氣力,后腳跟碾碎瓷磚的剎那,掌心噴出幽紫色妖火,帶著熾熱的高溫和強大的沖擊力,朝著冰體雕翎箭射去。火舌舔舐處冰箭發出'滋滋'汽化聲,那冰體雕翎箭不過后退了半步,便沖破火焰,再次向我面門刺來。就那零點幾秒的空隙,我瞅準時機逃出浴室。身后傳來女子清脆如玻璃珠摔碎玉盤般的笑聲,那聲音中暗藏殺機。
“去哪兒啊?小妖……”
少女藍衣綴滿鳳尾暗紋,腰間五帝錢串成禁步叮當響,白玉弓身盤著條睜眼的螭龍,龍睛正滲著血珠。她手持青銅懷表坐在窗邊,俏皮地晃動著她那雙雪白的漫畫腿,挑釁地看著我,臉上洋溢著獵物自動送上門的快感。
比起被冰體雕翎箭和它主人兩面夾擊產生的危機感,我心中更多的是疑惑——這家伙長得跟蘇泠一模一樣!不但眉眼相像,連細微的肢體動作都一樣。當對自己十分有把握的事情時,總喜歡單手扭捏腦后的麻花辮。只不過,她的麻花辮中夾雜著一縷藍色發絲,體內流淌著純凈的捉妖世家血脈。
“藍蘇蘇……”我不禁脫口而出,完全驚訝于她與蘇泠的命紋如同并蒂雙生蓮,是一人,又非一人。
“唉喲~既然認識你家藍姑娘,就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乖乖受降!”藍蘇蘇足尖點地旋身,白玉弓弦震出龍吟,三枚冰箭在弦上凝成獠牙狀,箭翎寒光凜冽。只見她手指輕輕撥動弓弦,三支冰體雕翎箭隨著弓弦拉滿而顯現,直對準我的面門。“放心,跟打針一般疼痛,很快的~”冰冷的話語一落,三支冰矢撕裂空氣尖嘯而來,與身后的箭一同夾擊。
而我還沉浸于她與蘇泠的宿世輪回的迷霧中,根本沒有反應出抵擋之勢。本以為又要受些皮肉之苦,只聽碎冰落地聲音,身前站著一個黑衣身影。原以為是白爍,待看清身影后,驚覺他有可能是暗躲樹后之人。
“你是誰?!”
我與藍蘇蘇一口同聲,彼此都覺得這樣的默契很不時宜,各自白了對方一眼。
藍蘇蘇顯然是個大家小姐、爭強好勝的性子,礙于視角原因,她比我先看清來人的面目,傲氣凌人地說道:“喂!老兄,別以為帶個白面笑臉面具就能跟我搶妖精,我最喜歡打你們這些笑臉人了,趕緊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黑衣人顯然沒把她放在眼里,反手將九環鬼頭刀插回背鞘,刀柄墜著的骷髏鈴'叮鈴'一響,震得我神識發麻。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白色嬉笑面具十分不符合目前的氛圍,說話時不停切換音色,讓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是男是女,畢竟他全身被裹得嚴嚴實實,還帶著手套,生怕別人看出他半分。“哼!未開眼的捉妖師,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我可是在幫你,免得誤傷好人。”
面具人似戳中了藍蘇蘇的痛點,面目突然猙獰,握緊白玉弓的指骨節爆出虎嘯般的脆響,周身迸發出冰魄罡氣,拉滿五支冰體雕翎箭朝我們射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那你罪孽可大了!”面具人揮手間輕松劈斷雕翎箭,并不戀戰,轉身拉起我朝藍蘇蘇身后奔去,完全忽視她的存在,破窗而出。
“別逃!”藍蘇蘇在身后大喊,兩枚五帝錢裹著藍色雷光破空而來,所過之處瓷磚炸成冰蓮狀。面具人帶我一個閃身,瞬移到了醫院天臺上。藍蘇蘇收回銅幣,沖著我們消失的地方大叫:“你們逃不掉的!老娘總有一天讓你們碎尸萬段!”
“放開!”我猛地將蓍草筆扎向面具人的手,他立馬松手,并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你跟黑紗女人什么關系?”我保持進攻姿勢,危機感依舊存在。
面具人緩緩轉身,不知在思索什么,黑袍被風吹得揚起翻卷,露出了腰間掛著的一塊玄鐵腰牌,上盤踞著碧磷螭紋——無極硫璃塔紋,與未濟虎口處的符文一模一樣!
“為什么不說話?!”緊張的情緒讓我變得沒有絲毫耐心,思緒有些混亂。眼前這個人跟我一樣,游離于大道之外,但又擁有黑紗女人一樣的面具。所以,他到底是未氏族人?還是未濟的手下?
“我救了你,你不應該說聲謝謝?”這臭屁語氣跟未濟如出一轍,厭惡至心底騰升。
“所以,你是不會說明自己身份的,對吧?”我盯著他,對方依舊不動聲色。“很好,不管你是哪方的,出于什么樣的監視目的,咱們沒必要浪費時間繼續交流了,你不可能從我身上得到任何有用信息”說罷,對著他的面門進行攻擊。
面具人靈活側躲,蓍草筆離面具不過一根頭發絲的距離。交鋒間,我對著他詭譎一笑,凌空翻轉改變行徑軌跡,單手撐地后跳下天臺。面具人顯然沒有猜到我會跳下去,伸手抓了個空。我笑著朝他揮揮手,破窗跳入樓道里。
眼下,我不想再糾纏于一個又一個毫無頭緒的問題中,煩人又鬧心,完全幫我當猴子耍。既然喜歡打哈哈,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整件事情應該由我掌控。
然而,我剛站穩腳跟,面具人便漂浮在窗口,我心底咒罵一聲,快速朝里跑去。感應燈一盞盞亮起熄滅,又亮起,身后的面具人如同鬼魅般漂浮著緊跟身后。我不知道盡頭通往何處,只覺出口的光亮一直那么遙遠,跑得我那個叫絕望。
熟悉的鎖鏈響起,本能的恐懼感讓身體不由緊張起來,轉頭回望間,面具人正甩著帶著錐刺的玄鐵鎖鏈朝我扔來。那鎖鏈如圖活物般,任我如何躲避,都能精準打擊到我的落腳點。
“看來,他也是為了你的妖丹而來。跟姑奶奶我搶東西,活膩了!”
十根冰體雕翎箭從藍蘇蘇手中射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寒霜順著鎖鏈綻開冰蓮。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冰鏈瞬間炸成冰花,碎片四處飛濺。藍蘇蘇傲嬌的笑容還未揚起,面具人身后騰升起數十根玄鐵鎖鏈,“偏要往死路走,就休怪我誤殺!”尾音未落,玄鐵鎖鏈如蛇蝎般猛沖過來,我和藍蘇蘇倉惶而逃。
“你不是捉妖師嗎?逃個屁啊!”原以為是個耐打的,沒想到是個半吊子,跑得比我還快。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家伙明顯比我強好嘛!”藍蘇蘇一邊跑一邊喊道。又是數十根冰體雕翎箭飛出,卻無一命中,藍蘇蘇的氣息開始出現波動,額間漸汗。“你到底是什么妖?值得他如此拼盡全力。”
“我不是妖,你信嗎?”我好不容易躲過一波攻擊,兩側的袖子早已被玄鐵劃爛了。藍蘇蘇白了我一眼,顯然不相信我的話。我努力平喘著氣息,不想跟她有太多余的話,眼下甩開面具人才是正事。“喂!咱們合作一把,妖丹給你,我還能……還能幫你開眼!”我連續翻越兩根玄鐵后,被第三根玄鐵重重打翻在墻上,白熾燈“嗡嗡”亂閃,天花板簌簌落下骨灰般的碎屑,嗆得我一陣咳嗽。
藍蘇蘇一把將我拉起,十分不屑道:“哼!十年前你這么說,我可能還信……”
我一把將她推開,一根鎖鏈恰好從我們中間穿過,我怒喝道:“不信拉倒,你要是沒本事拖住他,你就得死!你的仇也別想報!”
藍蘇蘇明顯一怔,她的事情瞞不了我。跟她接觸那么長時間,暗地里早就將她的因果線摸了個清楚,所以,接下來我倆必須合作,否則誰也逃不走。
“鈴召尸陀主,八足釘天門——去!”未等藍蘇蘇反應過來,我擺正身形,快速結印,體內的妖力快速游走,集中于左掌。掌風推動間,紅繩從八角鈴鐺中噴出,直接纏繞上面具人的喉嚨,玄鐵鎖鏈在這一刻頹然倒下,震起層層灰塵,“快射他!三息后,我就封印不住他靈力了!”
藍蘇蘇并沒有讓我失望,只見塵霧中數道藍光閃過,面具人直接被釘入承重柱顫動不休。我趕緊收回紅繩,拔腿就跑,“快跑!小心回馬槍!”
“你丫的!不早說!”
之前被面具人的鬼打墻禁制困著,怎么也逃不出,如今沒跑幾十步,出口就到了。我和藍蘇蘇慌張地關上防火門,防火門合攏的剎那發出金屬悲鳴,三根鎖鏈尖刺卡進門縫,鉤爪瘋狂抓撓發出刮黑板般的刺響,藍蘇蘇抬腳猛踹,生生將其夾斷,瞬間化作黑煙,消失不見。見門后再無動靜,我倆背靠冰冷的門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二位是在玩午夜大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