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禁脫口而出:“三魂?沒了不就是死人嘛?那蘇泠……”
“嘖~別打岔!我還沒說完!”未濟翻了個白眼,懶洋洋踱到窗邊,指尖一捻,憑空凝出盞霧氣裊裊的茶,輕輕吹散霧氣,朝窗外遠遠看去。
秋日午時的陽光將他的身影在地板上拉長,我看不清他背陽下的神色。待茶盞不再冒出熱氣,他喝了一口,緩緩說出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未濟第一次感受到焚心蝶的妖氣時,它已經經歷過了三次六道輪回的槃洗。他能感受到,是因為焚心蝶正在進行第四次輪回前的三魂化煉階段。此時,是它妖氣最強之時,也是防御力極弱階段。
促使焚心蝶第四次槃洗的,是一個叫王遺凰的女人。王氏是世代修煉家族,本身有著凡人不同的體魄,三魂更為純凈。
修道修仙之人,焚心蝶很少將他們作為獵物。一旦被發現,對它自身而言太過麻煩。王遺凰確是第一個讓焚心蝶嘗到甜頭的人。此人是個癡情種,不顧家族反抗,硬要與敵對謝家的謝梓義結婚。兩人雙宿雙飛沒幾日,就被各自家族抓回。
王遺凰不甘心,偶爾間翻閱到了女瓔與鮫人伯牙的愛情故事,便想效仿其至死不渝的愛情。于是,暗中與謝梓義謀劃尋找赤玉壁的下落,得到赤玉壁中的蝶蛹后,種下情蠱,量誰也不敢拿他們怎樣。
這件事很快遭到家族人察覺,王遺凰被鎖進陰森的祠堂,符紙貼滿梁柱,燭火映得她臉色慘青。可她依舊不甘心,千方百計托人尋找召喚焚心蝶之法。然而,天命使然。她的近侍丫頭在送飯時,偷偷塞給她了一本雜錄,里面詳細描寫召喚焚心蝶的方法。
王遺凰二話不說,將祠堂里桃木劍拆下,做成六十四個桃木釘,封死門窗。而后在祠堂內擺設簡易祭壇,祭壇中央放置一個酒杯,里面是合歡樹汁混合的尸油。酒杯兩側放的是繪有雙蓮并蒂的男女紙人。在祭壇周圍,用匕首刻出《周易》卦象,但在“水火既濟“處被硬生生改刻成“山火賁“。她又用發簪在匕首刀柄上刻滿《女戒》,鸚鵡舌研磨的朱砂涂于額間,然后將匕首刺入心臟,將心頭血滴入祭壇中央的酒杯里,口中不停念叨:“虛凰假鳳畫皮新,淚染胭脂作誓真。焚心為炬照幻境,假意修成比翼紋。賁卦惑心七日盡,情灰燼里辨偽真!”
天空瞬間乍現一道紅色閃電,正好劈在王氏祠堂屋瓦上,熊熊大火頹然燒起。待王氏族人趕到時,祠堂已燒至大半,看守的人已被燒死。王遺凰不知去向,地上留下了一片卦象灰燼。
七日后,謝梓義攥著半塊玲瓏鎖情佩,指節捏得發白,佩上血跡早已干涸成褐——這是與王遺凰互換的信物,在自己的房里被攔腰砍殺,尸體旁有許多紅色的蝴蝶徘徊。在人們驅趕蝴蝶想要搬動尸體時,蝴蝶集體自燃殆盡,瞬間點燃了整個房間,無一生還。
七月十五中元夜,秦淮河突然倒流。未濟找到王遺凰時,她正赤足踏浪而行,眼瞳已變成蝶翼狀的梵文咒輪,雙臂已完全蝶化。星宿紋路蔓延至脖頸,第九枚銅幣狀斑痕裂開,露出里面謝梓義的半張臉。每走一步,河面就浮起具纏著紅線的骷髏,皆是歷代因情枉死者。
為了阻止焚心蝶第四次輪回槃洗,他只能殺死王遺凰這個宿主,這是他的使命。
“焚心蝶也死了?”我再一次打斷道。
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并沒有,它不過是妖魂,收入無極琉璃塔里即可。當未明塵制造命數的漏洞后,讓原本規則內的事物發生某種程度的逆轉,很顯然,它逃脫了??礃幼樱坪醣纫郧案鼌柡α恕!?
深秋的中午依舊保持著夏季的燥熱,此刻,我感覺后背異常寒冷,心中一萬個不想確定的事,還是很不爭氣地問了出來:“這些逃脫的妖魂都要我收拾嗎?”
“聰明!”未濟打了個響指,茶盞消失,大鏡片反射的光線晃得我瞇起眼。正當我開口反駁之時,他立馬接口道:“機會要留給你們年輕人,好好干,以后遇到了大BOSS,你也有應對的辦法?!?
我苦笑,“我真謝謝你哦~”
他擺了耍酷地姿勢應答道:“不客氣~”。
至于蘇泠與焚心蝶的事,未濟給了個專業解答。
焚心蝶早期應該寄生在蘇媽身上的。蘇媽與蘇爸的愛情原本就是單方面的付出,蘇媽為了牢牢抓住蘇爸,利用焚心蝶的幻心之術,騙取了蘇爸的感情。只因蘇泠的誕生,焚心蝶的幻心之術變弱。蘇媽原想著用孩子作為牽繞,打親情牌,從而替代幻心之術,擺脫焚心蝶的束縛。蘇爸的確愛蘇泠,卻在幻心之術的力量慢慢減弱后,他對蘇媽的態度逐漸冷淡,直到厭棄。
蘇媽想再次啟用焚心蝶的力量,卻招其反噬,在那次火災中被吸取三魂。蘇泠不過是蘇媽的替代品,她不僅具有原生宿主血統,體內還藏有焚心蝶幼蟲的精魄。這種偽愛情下的結晶,更能吸引焚心蝶。
“它是把蘇泠當蝶蛹了嗎?”我一想到蘇泠身體里可能有焚心蝶幼蟲,頭皮發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感覺身體里有無數的毛毛蟲在爬,不由得開始抓自己的皮膚。
未濟看著我膈應的樣子,不由地嗤笑一聲,“沒錯。想來,它已經完成了第六次輪回涅槃。這一次,它需要為自己留下火種,在進行第七次輪回涅槃時制造障眼法,防止前功盡棄?!彼呋匾巫优?,雙手俯身靠在上面,“你應該慶幸,若非如此,那場大火會直接吞噬蘇氏一家,誰也逃不掉?!?
我一時陷入彷徨。執念好比鎖鏈,緊緊束縛著人的心靈。無論是女瓔、王遺凰,還是蘇媽,她們要的只是心中那份愛情。焚心蝶就是這種扭曲下的產物,反對她們心中愛情的呼聲越大,焚心蝶的力量越強。她們的本意無錯,錯的是無法掙脫的鎖鏈。
“蘇泠會死嗎?”我看著他的眼睛,弱弱地問出一個本不想知道的答案,對于我來說,蘇泠的生死會給我帶來巨大的影響。她又有什么錯?憑什么讓她承擔這一切。
原本睡在桌案上的白爍突然起身,邊打哈欠邊舒展身體,抖動的貓腿像是睡麻了一樣。見我在看它,居然慵懶地說了一句:“看什么看?怎么還沒說完?我都餓了~”然后輕盈地跳到未濟的肩頭,開始用貓爪洗臉。
我僵在原地,后頸汗毛倒豎——這黑貓喉間滾出的竟是字正腔圓的人言!我整個人都石化了,僵硬地指著白爍,結巴道:“你……你的貓,是妖……妖?”
聽我這么說,白爍瞳仁驟縮成豎線,眸底鎏金熒光如鬼火明滅,警惕地說道:“未濟大人,您有必要解釋一下。”
未濟攤攤手,滿不在意道:“是你自己暴露的,關我什么事兒~”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白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猛撲過來。這場面,不由地讓我回想起它一口吞下青眼狐!
我嚇得條件反射地躲到未濟身后,就見他凌空抓住白爍后脖,那貓四肢頹然無力。
“別鬧,先去吃飯。你這么一說,的確有點餓了呢~”未濟就這么明晃晃地揪著一只黑貓,輕松掙開了我緊抓他衣服的手,還不忘提醒我,“愣這干啥?請客啊~否則我就不告訴你蘇泠的生死。”
原本呆若木雞的我,一下子被他點醒,收起桌案上的兩張畫紙,咬牙切齒地跟在他身后。
這頓午飯直接掏空我半月飯卡,食堂大媽結賬時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冤大頭,她又怎知,我的心是如何地在滴血。這倆玩意兒像是見到了新大陸,點了不少好吃好喝的。而我為了省錢,中午就吃了半桶泡面,另一半是被未濟給搶走的。此時我內心的無語程度上升到了極限,活久了的人都這么沒有分寸感的嗎?
未濟喝完泡面桶里的湯時,食堂里連掃地阿姨都離開了。一人一貓交替地打著飽嗝,白爍四仰八叉癱在餐桌上,肚皮鼓得像只充氣河豚,如果它不會說話,我還真想伸手摸一把。
“我說,你倆吃飽喝足了,是不是該把后續了結了?”我無奈地看著他們,若不是自己太菜,真想把他們捆了好好審問一番。
“吃飽了,就要午休一會兒?!蔽礉植逖澊鹕?,賤兮兮地看著我道:“你放心,你用凈化之水將焚心蝶凍住,蘇泠暫時沒有危險。想要將焚心蝶抓住,還需等待時機。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重新開出凈心蓮??丛谀阏埧偷姆萆希裢砭劈c之前,來書店找我?!闭f罷,拎起白爍放在肩頭上,悠哉悠哉地走了。
看他離去的背影,我有些詫異,不禁喊道:“你書店不是關了嗎?”
“你會找到的。”未濟的聲音遠遠飄來。真不明白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蘇泠的事情在腦海里盤繞了一天。下午上課時,反復在本子上畫焚心蝶的線稿圖。原想在網上搜搜看焚心蝶的解決方法,萬能的引擎終究被妖魔所打敗——網頁跳出的全是《蝴蝶養殖指南》《鱗翅目昆蟲圖鑒》,氣得我差點扔手機。每次想從未濟那衰人口中撬開點話,實在太難。沒有辦法,我只得在貼吧上發了個求助,看看有沒有了解焚心蝶的奇能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