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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末末

  • 參兩書軒
  • 八更柳
  • 3688字
  • 2025-05-20 20:00:00

青蟬綿長的嗡鳴聲漸次入耳,如同老式收音機滋啦滋啦地唱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草清香,紫藤蘿在午后的陽光下暈染出蜜色光暈,那些垂墜的藤蔓像是被曬化的紫色綢緞,順著黛色瓦檐緩緩淌落,各色的蝴蝶飛穿在其中。西廂房的木格窗半開著,捕夢網上的鈴鐺隨著微風叮咚作響,夏日午后的寧靜不過如此。

老槐樹的影子在小院東側劃出渾圓的暗斑,那個秋千架就搭在這團陰影里。原本松垂的秋千繩陡然繃直,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像支離弦的箭射向半空。白色背心,紫色背帶褲,肩帶扣歪在右肩,上面纏著幾朵紫藤花。短發被汗黏成幾縷小刷子,隨著動作在耳后甩出利落的弧線,嘴里不時發出孩童稚嫩的歡呼聲。

她突然松開雙手,張開雙臂的姿勢像是要抓住風,脖頸間露出的皮膚比新蒸的糯米糕還白嫩,卻看得我觸目驚心——勃頸與鎖骨處的白色五瓣花胎記,竟和我的一模一樣!

這丫頭的眉眼越看越熟悉。我不禁向前走去,心中的忐忑急劇加深。她似沉醉在秋千的搖晃中,對我的舉動絲毫沒有察覺。就當我離她還有十步距離時,一只黑貓突然從葡萄架后跳躍而出,抖落身上的碎草,陽光照射在它的皮毛上,顯得格外光澤油亮,翡翠色瞳孔泛著井水般的幽光。

我不由地一驚,腳步鈍住。轉頭瞬間剛好和它對視,幽綠的貓瞳讓我想起了那只青眼狐,我現在特別討厭這種泛著幽光的墨綠色

然而,它只是朝我這兒看了一眼,高傲地扭頭朝小女孩走去。這家伙的神態讓我不禁想起了那只闖入我家里的白貓,貓都是這么的傲慢的嗎?

“小黑!你又躲哪里去啦?想不想吃櫻桃呀?”小女孩靈活地跳下秋千,將黑貓從地上高高舉起,手腕上的銀鐲與黑貓脖子上掛的銅鈴撞出清響。礙于身材矮小,黑貓后腿滑稽地踮著,尾巴在空中畫圈。

一人一貓徑直朝我走來,我還未作出反應,她倆明晃晃地從我身體里穿過,朝小池塘走去。此刻我才頓覺,此刻的我只是虛影。

兩朵荷花就將小小的池塘給鋪滿了。黑貓在池邊伸了個懶腰,趴在石沿上,仰頭看著小女孩慢慢爬上池邊的假山。細短的手臂在空中驚險地揮舞著,好不容易摘了兩個櫻桃,小身子跟著枝椏一起搖晃兩下,穩定后,將櫻桃隨手放入褲兜里。

“砰——”

玻璃碎裂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平和的畫面。黑貓率先警覺站起,黑尾翹起,貓耳時不時地抖動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假山最高處的小女孩。

小女孩死死趴在假山上,我上前探去,偷偷爬上假山,與她并肩。看到了圍墻旁隔壁家的大庭院,一個單尾麻花辮的小女孩,正仰頭看向二樓被砸碎的窗戶。

“泠泠,快來!”

當那個叫泠泠的小女孩轉過臉時,我差點驚得從假山上摔下去——是蘇泠小時候的模樣。我全身的汗毛豎起,頭皮發麻,哽咽著口水轉頭看向我旁邊的小女孩,隨著一聲帶著哭腔的“末末”,我更加肯定了內心的想法——這個久遠的乳名,已經很久沒聽人這么叫我了,久到連同記憶一塊兒消失。塵封的記憶慢慢涌入腦海,即興奮又有些緊張。

末末利索地從假山上爬下,大約是心里太急,差點一腳踩空摔進池塘,驚地旁邊的小黑喵嗚叫起。泠泠很快沖到庭院里,小臉上滿是淚痕,紅撲撲的小臉栽進小離的懷里。我跟她的身高差從小就沒變過,一直比我矮大半個頭。

末末踉蹌地朝后退了兩步,小小的身子竭力穩住,不停地輕拍著泠泠的后背,“泠泠別怕,末末會保護泠泠的,吃個櫻桃吧,我剛摘的,可甜啦!”

她快速從口袋里拿出一顆櫻桃,隨手在衣服上蹭干凈,就往泠泠的嘴巴里塞。泠泠哽咽地咬著櫻桃,櫻桃汁順著口水滴落在粉色的吊帶裙上,染出點點深紅斑漬。抽泣聲漸漸平穩,卻在說出最后一句話時崩潰大哭,“末末,我害怕,爸爸要跟壞阿姨走了,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媽媽。”

末末就像個小大人一樣,拍著泠泠的肩膀,十分有底氣地道:“泠泠不怕,我有辦法,跟我來!”

末末拉著泠泠飛快地跑進屋子,黑貓緊跟其后。兩人來到東廂房走廊深處,偷偷打開一扇陳舊的桃木門,木門吱呀地聲音驚得兩個小女孩暫停了手上的動作,泠泠貼近末末的后背,朝走廊拐角處看去,末末小聲對著黑貓道:“小黑乖哦,奶奶來了要叫哦~”

黑貓像是聽懂了一樣,看向走廊的拐角處,警覺地忽閃著自己的貓耳。

末末拉著泠泠閃入房間,木門再一次被吱呀關上。她十分熟練地打開衣柜柜門,扒開衣服爬進去,咬緊牙關,用力移動里面的暗格,使出吃奶的勁兒,從里面拿出了一個青銅圓形羅盤。

直徑三寸的青銅圓盤,邊緣殘留著范鑄法特有的蟬翼紋痕跡。外圈雙鉤陰刻夔龍紋飾,龍首微昂作吐霧狀,曲軀盤旋如游動的暗河。緊鄰龍紋的內圈鐫有十二元辰刻度,鼠、牛、虎等生肖名稱以戰國鳥篆書寫,字跡隨銅料延展性產生自然扭曲。引人注目的是八卦方位的布局:先天八卦與后天八卦的刻痕相互交織,構成二十八宿的星軌網絡,于中間凹陷出一個圓坑。四象方位的獸紋頭部正對著凹陷處中心的隕針,上面刻著某種神秘的符文。

“這個是許愿盤子,只要對它許愿,就能夢想成真。”末末憋紅了臉,斷斷續續地解釋著青銅羅盤,小心地將它輕放在地板上,將手上的汗蹭在褲腿上,和泠泠圍著羅盤對面盤坐。“我小姑得了癌癥,有天晚上,奶奶偷偷用它許愿,結果小姑第二天就好啦!泠泠,快試試!不過,千萬別讓我奶奶知道,否則,我又要被她關小黑屋了。”

泠泠失落的小臉上頓然出現了喜色,雙手合十,對著羅盤十分虔誠地說道:“我希望爸爸媽媽和我能永遠在一起!”說罷,羅盤并沒有什么反映,泠泠的眼眶驟然濕潤,末末立即捂住她的嘴巴,對著羅盤看了許久,似乎在回憶奶奶使用羅盤的過程。

就在此時,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奶奶坐在案桌前的場景。房間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正好灑在案桌上的羅盤上,奶奶將食指指尖刺入羅盤,接著雙手交錯起訣,羅盤上方緩緩浮現出鎏金卦象,隨著一聲“離明敕!”,金光破散,飄動的窗簾歸于平靜。

想到這,末末一把拉住泠泠的手,不顧泠泠驚恐地反抗,將食指指尖狠狠刺入羅盤中央的隕針尖頭,血液立馬順著隕針上的暗紋流入羅盤中央的圓坑中,又沿著圓坑中的細紋溝壑向上延伸,如同虛無淵八座奇峰峰頂上涌下的靈泉,此刻正從中央倒灌于八方卦象之中。當羅盤表面布滿暗涌的血液時,十二元辰和八卦陣圖驟然轉動,二十八宿星軌流轉鎏金輝光,四象神獸黑、紅、青、白四色虛影自羅盤升起,八卦卦象呼之欲出——坎上離下。第五爻動化為水,變爻辭,形成水火倒懸的逆自然格局,三日不破者,情火焚心。情劫,大兇!

兩個小丫頭顯然被這奇幻的景象驚呆了。那時的我還不懂的八卦之術,如今看來,蘇氏夫婦的情劫在一開始就埋下了,兩個人在一起原本就是錯誤。蘇泠恰似這場情劫結出的苦果,對待自己看重的人,私有心會異常強烈,成年后直至癲狂。

我看向蘇泠,在鎏金卦象光影的反射下,她的雙瞳逐漸呈現奇異的暗紅色。

“小黑,你又在給末末當門神了,這丫頭,又躲我房間里偷玩什么呢?”蒼老的聲音由遠及近,拐杖駐停在地板上的“咚咚”聲像極了催命號角。

泠泠下意識地抽離了自己的手指,光芒瞬收。兩人慌張地將羅盤放回原處,卻在出門的那一刻,跟奶奶撞了個滿懷。“兩個小丫頭,毛毛躁躁的!”這聲音如同洪水猛獸般,驚得兩人連滾帶爬地逃走。

我依舊站在原地,看著奶奶拄著拐杖緩慢進入房間。她似乎一直都這么老,眼前是這樣,未來也是這樣,銀白的頭發在頭上盤了一圈,慘白干癟的皮膚,如同多次揉捏的打印紙,滿臉褶皺。一進房間,她的目光就鎖定在了衣柜門上,蒼老的臉硬擠出了無奈之情,掄起拐杖指向我,狠戾道:“看你都干了什么!”

我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嚇得不敢出聲。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就是個‘神婆’,哪家孩子驚到了,她能看。若不是回想起這段記憶,我都不知道她還有這么厲害的法器。莫非她真能看見鬼神,連我這樣的虛影都能看見?

“作孽!作孽呀!”拐杖隨即朝我砸來,我條件反射地護住腦袋,卻聽見拐杖砸落到地板上的重擊聲,伴隨著一聲凄厲的貓叫——終究是虛驚一場。

我再也不敢呆在原地,頭也不回的逃到小院里。就看見兩個小丫頭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靠坐在老槐樹下,小臉紅撲撲的,像極了櫻桃。泠泠小聲問道:“成了嗎?”末末想了想,“可能吧。”泠泠明顯有些失望。末末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就算那個壞阿姨進了你家,她要是欺負你,我替你收拾她!”

看著自己咧嘴傻笑的樣子,我突然有些鼻子泛酸。在我遺忘這段記憶的日子里,我似乎并沒有照顧好她。

三天后的子夜時分,蘇家突然著火。蘇媽葬身火海,蘇爸恰巧夜歸,從火海中就出了昏迷中的蘇泠。蘇泠九死一生,后背被水晶燈碎片砸傷,留下了一塊成人巴掌大小的猙獰疤痕,如同心靈的創傷,深深烙印在她的身上。

事后,警方調查稱是意外。

蘇爸怕蘇泠陷入火海的恐懼中,出院后就帶她遷往廣州,再也沒回來過。再次遇見后得知,蘇爸早就在廣州安置好了房子,待蘇泠從火災陰影中緩過后,就與蘇泠口中的壞阿姨結婚生子。此后,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僅存的一絲父愛,在多年以后的一次掌摑中,煙消云散。

我突然明白蘇泠為什么那么討厭宋之意。在葉謹川和我之間做選擇,她寧愿不要愛情。如果非要有人跟她分享我,那個人可以是葉謹川,絕對不可以是宋之意。在她看來,宋之意就是我們三人之外的攪屎棍,不僅攪渾了與我之間的友情,也攪渾了與葉謹川之間的信任。

小時候的我,彌補了她內心對愛的缺漏。當精神支柱失而復得后再一次被剝奪時,那種恐懼與奔潰,如同被挖走了心臟。

“你真的感受到了她的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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