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褪,東方泛起一線魚肚白。
林愿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靈岳城,左肩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但她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這一夜的生死搏殺,讓她徹底明白修仙界跟世俗界并無二致,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運行世間的生存法則不為刀俎,便是魚肉!
都一樣直白得殘忍!
林愿深吸了口氣,推門而入的剎那,她迅速布下幾道防御措施,這才長舒一口氣,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
升仙令!
這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隱患。
“升仙令太惹眼了……”林愿摩挲著令牌上“玄靈宗”三個古樸篆字,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今日便是升仙大會最后一天,若直接持此令去尋玄靈宗執事,她便能搭上順風車,省去諸多麻煩。
但——
林愿眸光一沉,望向七星谷方向。
趙青陽已死,但他畢竟是丹鼎宗新晉弟子,一旦丹鼎宗察覺他失蹤,必然會追查。
若是因自己在這升仙大會貿然拿出升仙令,從而引起丹鼎宗的注意,那后果不堪設想!
“不能冒險……”林愿深吸一口氣,最終收起令牌,眼中閃過一抹決然。
玄靈宗地處落霞山脈,雖跟七星谷相隔甚遠,但是跟自己的小命相比,路途遙遠不是困難!
林愿定了定神,轉而檢查起今晚的戰利品——趙青陽的儲物袋。
除了她深有體會的三件法器:星損劍、鎖靈鉤,以及一塊防御玉佩之外,她十分好奇煉丹師的趙青陽,身家該有多豐厚動人?
打開趙青陽的儲物袋,林愿還未來得及查看儲物袋里都有些什么,她心神就被一塊瑩瑩發光的乳白色玉簡所吸引。
“這是……”林愿心頭一跳,連忙取出玉簡,雙眸驟亮的驚喜道:“難道是功法?或者是神秘丹方?”
她迫不及待地將玉簡貼向眉心,然而——
“林愿?。。 ?
林愿意識剛觸及玉簡,一聲怒喝驟然在她腦海中炸響,震得她心神一顫,下意識地瞪大眼睛,猛地將玉簡拿開!
“趙青陽?!”這廝這么陰魂不散的嗎?!
林愿瞳孔驟縮,目光死死的盯著手中一看就非比尋常的乳白玉簡。
趙青陽的聲音,為何會從玉簡內傳出?莫非——
林愿驚疑不定的擰緊眉心,“這是傳說中百塊靈石一枚的留音玉簡?!”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寒芒閃爍不斷,最終冷笑一聲,再次將玉簡貼向眉心。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一如之前,林愿意識剛一觸及玉簡,熟悉的怒喝聲便在腦海中轟然炸響。
“林愿,你怎么敢?!”
玉簡初啟,趙青陽的聲音陡然拔高,似怒似驚,縱然沒有林愿的回復,可他尾音卻陡然低啞,化作一聲自嘲的輕笑。
“林姑娘,若你能看到這塊留音玉簡,便說明我趙青陽殺人奪寶不成,反成了你手下亡魂……呵,煉氣四層反殺七層,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聲音停頓片刻,再次從玉簡中傳來的聲音忽而平靜,如寒潭沉水,再無波瀾。
“我想,林姑娘大約也很好奇,在下為何會對你緊盯不放吧?那不妨聽在下為你講個故事——”
“東云趙家嫡脈趙青陽,生來草木天賦卓絕,指尖一觸便知靈藥品相,族中長老曾撫我頂贊‘此子當興丹道’,可偏偏……天意弄人?!?
玉簡內,男子忽而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聲。
“我趙青陽辨得清天下靈藥,卻百爐難成一丹!丹道世家未來的少主,竟是個煉丹廢材!”
“百爐難成一丹……”林愿雙目微瞠,趙青陽臨死之前,似乎也曾說過此類話語,只不過當時她急于殺人滅口,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此時再聽……原來趙青陽是個假煉丹師!
林愿心神微斂,頓時聽得玉簡中傳來杯盞破碎的脆響,似有人憤然擲物,發泄心中不平。
“族內長老研究秘法,欲要將我煉成人丹,移天賦于他人……”
玉簡內男子清朗如玉的聲音,越發蒼涼低沉。
“是我小妹以命相脅,助我逃出牢籠。我輾轉至南魁,只為尋丹鼎宗‘培元秘術’翻身??缮纱髸希ざψ诰箍夹挼ぃ ?
趙青陽話音剛落,他癲狂大笑的聲音,驟然響徹林愿腦海。
“多可笑?一個煉丹廢材,竟要憑煉丹入宗?!”
他凄涼不甘的大笑聲,困擾的林愿想要扔掉留音玉簡時,卻笑聲戛然而止,呼吸粗重如困獸掙扎。
“天無絕人之處,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希望,那株老參竟讓我成丹了?。『髞砟阗u的那些靈藥,雖刻意稀釋改變,卻瞞不過我的草木感知……它們的本源精粹,與常理相悖?!?
玉簡內,他振奮激動的聲音又漸變低沉,如毒蛇吐信,聽得林愿的臉色也為之變得陰沉似水。
“林愿,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本欲留你性命,帶你入宗共謀大道,可你……偏偏不識抬舉?!?
“與虎謀皮,跟自尋死路有何區別?”林愿冷笑,原想繼續往下聽,卻不想留音玉簡忽而沉寂不響,“這就……沒了?”
林愿剛想清空玉簡內容,卻不想再次開口的趙青陽,他偏執陰冷的聲音,竟又恢復常態清朗中帶著三份釋然。
“罷了,成也草木,敗也草木。我這一生,終究困死在自己的執念里……儲物袋中有我畢生煉丹手札,雖于我是廢紙,于你或許有用。另有一尊‘青陽爐’,隨我煉廢三千丹藥,爐底刻著我小妹的得意之作,望你手下留情……”
話已至此,趙青陽語速突然加快,似臨終喘息戀戀不舍。
“林姑娘,若你某日踏足東云,請將爐中布娃娃交還趙家‘青鸞’。那是我逃命那夜,她塞給我的護身符……就說……”他的哽咽聲很難過:“就說兄長無能,負了她當年那句‘哥哥定會成為最厲害的丹師’。”
哽咽聲下,那最后一聲笑,輕若飛灰。
“至于丹鼎宗?姑娘不必憂心。我早與執事言明需了卻俗緣,如今……不過是‘緣斷’罷了?!?
林愿手中玉簡靈光湮滅前,忽而飄出一句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林愿,望你莫要似我……困死執念,不得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