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孫朗抱著何莉莉離開后，圍觀的人群就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散去。不過十幾分鐘光景，夜市又恢復了往日的喧囂，吆喝聲、煎炸聲此起彼伏，仿佛方才的鬧劇從未發生過。

但表面的平靜下，暗流正在涌動。

往常十一二點就該收攤的攤主們，今夜卻格外默契地留到了零點以后。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到李嬸和張叔的攤位前，眼神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老王啊，你攤位離得遠，今晚那場好戲看見沒？“錢胖子搓著手率先開口，臉上的肥肉隨著說話一顫一顫的。

“哪能沒看見！“老王叼著煙，嬉皮笑臉地接話，“現在的大學生可真不得了，那嗓門比我村里罵街的大娘還響。李嬸啊，你們今天可算栽了，四個人愣是讓個小姑娘給罵蔫了。“

“放屁！“李嬸“啪“地摔下手里的抹布，拉長的臉上寫滿不耐煩，“老娘做這么多年生意，什么潑婦沒見過？一個小丫頭片子能翻出什么浪來？人都被轟走了，你們還在這兒看什么熱鬧？滾滾滾！“她像趕蒼蠅似的揮著手，卻掩不住聲音里的心虛。

老李頭躲在人群外圍，擰著眉頭直跺腳，嘴里不住地嘀咕：“這小孫啊，成天念叨著等轉機、等轉機，現在好不容易等來了機會，就該讓他們鬧大才對！就這群老油條，不把事情鬧大了，誰把他當回事？“他盯著李嬸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氣得直咬牙，“你看看那老娘們嘚瑟的樣兒，這事兒八成又要被她糊弄過去了！“

王姐聞言眉頭一皺。她心里明白老李頭說得在理——若不趁著這個機會把事情鬧大，過了今晚，這幫攤主肯定還會繼續搶生意、賣那些來路不明的罐頭。但她王姐向來幫親不幫理。雖說老李頭在她攤位前擺了這么多年，可小孫來之前，兩人也就是點頭之交。反倒是小孫，不僅天天幫她照看孩子，還總給她介紹生意。

“呸！“王姐一瞪眼，沖著老李頭就開罵，“為了幾個臭錢，就巴不得看人家小姑娘吃出人命來是吧？小孫心地就是比你個老癟犢子善良！人家送醫救人還有錯了？要不是小孫及時出手，今晚指不定鬧出多大亂子呢！“

她雙手叉腰，眼刀子嗖嗖地往老李頭身上戳。雖說老李頭年紀大她一輪，可論起潑辣勁兒，整個夜市還真沒幾個人比得過這個獨自拉扯兩個孩子的女人。老李頭被她罵得縮了縮脖子，愣是沒敢還嘴。

老李頭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干笑兩聲：“我這不是...這不是擔心小孫嘛！“他搓著手，聲音越說越低，“那群白眼狼誰會記小孫的好？再說了，這年頭好人難做，萬一那兩個女大學生反過來訛上小孫可咋整...“

王姐剛要反駁，卻突然語塞。老李頭這話確實戳中了她的心事。正猶豫間，前面人群突然炸開了鍋，兩人趕緊踮腳張望。

“李嬸，您這話可就不地道了！“錢胖子扯著嗓子，臉上的肥肉都在發光，“大伙兒可都看得真真兒的——那姑娘是被'罐頭小王子'小孫抱走的！臉色白得跟紙似的！“他環視四周，故意提高嗓門，“要不咱們為啥都在這兒耗著？不就是在等小孫回來給個說法嘛！“

四十多歲的大老爺們，累了一天不回家抱媳婦兒，反倒在這兒跟個老太婆扯閑篇——沒點貓膩誰信啊？

“錢胖子！你這話什么意思？！“李嬸聲音陡然拔高，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最怕的就是被人當眾戳穿，情急之下連聲音都變了調。

錢胖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卻故意不接茬。一旁的老王突然變了臉色，那張常年堆笑的圓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李嬸，張叔，咱們都是在這野市混了多年的老人了。“他刻意在“野市“二字上咬了重音，“為啥選這兒擺攤？不就圖個沒人收攤位費嗎？“

老王越說越激動，臉上的橫肉都跟著顫抖：“管理人員為啥睜只眼閉只眼？還不是咱們懂規矩！地上有個煙頭都搶著撿，就怕惹來麻煩。你們倒好——“他突然拔高嗓門，嚇得李嬸一個踉蹌，“直接把顧客吃進醫院了！這事兒能善了？管理人員還能裝看不見？“

一直悶不吭聲的張叔這時硬著頭皮上前一步。他本不是愛出頭的人，但此刻不得不站出來了：“老王你吼什么？人不都送醫院了嗎？你們還想怎樣？“

“還想怎樣？“老王獰笑著環視四周。李嬸低著頭不敢對視，她兒媳婦嚇得直哆嗦，張叔女兒已經哭成了淚人。而原本圍觀的七八個攤主，不知何時已經默默站到了老王身后。

“張叔，人可是小孫送走的，跟你們沒關系。“老王一字一頓地說，“咱們這些攤子，要執照沒執照，要衛生證沒衛生證，一查一個準。你們跑得了，我們可跑不了！“他猛地拍案，“兩件事：第一，這件事情你們得自己擔下來；第二，把那些瘟神罐頭全給我們退了。答應了這兩件事，從今以后換個地方擺攤，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夜風卷著地下的塑料袋嘩嘩作響，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張叔和李嬸身上。

張叔這才驚覺，圍在最前面的幾個攤主，全都是從他這兒進過問題罐頭的。他顫抖著手指向眾人，氣得聲音都變了調：“好啊！你們這是合起伙來欺負人啊！當初求著我進便宜罐頭的時候，一個個叔長叔短叫得親熱，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

眼見撕破了臉，老王和錢胖子索性也不裝了：“有錢賺誰不想賺？要怪就怪你自己嘴賤！“老王一把拍開張叔指著他的手指，“這些假貨你今天不退也得退！信不信我們直接舉報你賣假貨？到時候你賠得更多！“

兩幫人推搡著越吵越兇，眼看就要動手。王姐和老李頭嚇得連連后退——這黑燈瞎火的，誰也不敢上去拉架。都是家里的頂梁柱，萬一挨上幾下，那可真是白挨。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頭，一個疲憊的聲音突然從王姐身后傳來：“誰能跟我說說......這是怎么了？“

折騰了一整晚的孫朗，終于回來了。他身上還沾著醫院的消毒水味，臉色多少有些憔悴。可當他看清眼前的陣仗時，還是不免驚奇的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