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天邊泛起魚肚白，孫朗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哈欠打得眼淚都擠了出來。晨風裹著夜市的余溫拂過他的臉頰，帶著些許罐頭上未散的油脂香氣。

這座“罐頭山“已經在這里駐扎了整整一周。

回想第一天開張時，LED燈帶纏繞的罐頭塔在夜市里閃閃發光，像座突然降臨的水晶宮殿，吸引了一百多雙好奇的眼睛。可看熱鬧的人多，真掏錢的少——最后只賣出二十多罐，勉強賺了一百來塊錢。

收攤時最是狼狽。那些從系統里帶出來的罐頭，再也塞不回去了。孫朗蹲在地上一個個撿，王姐好心找來的舊紙箱被汁水浸得發軟，稍不留神就會破個洞。周圍攤主的嘲笑聲此起彼伏：“整這些花里胡哨的，夠交電費不？“

那晚他愣是沒回家。為了守著這堆“寶貝“，連24小時營業的KFC都沒去成，直接在街心花園喂了一宿蚊子。可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苦——胳膊上被叮的包越多，心里反而越踏實。

“至少證明，“他望著晨光中閃閃發亮的罐頭塔，揉了揉發酸的后腰，“這條路走得通。“

第二天的夕陽還沒完全沉下去，夜市里就出現了舉著手機四處張望的年輕人。

“就是這里！抖音上那個罐頭山！“一個扎著臟辮的姑娘拉著同伴小跑過來，手機鏡頭已經對準了孫朗的攤位。孫朗正往罐頭塔上補貨，聞言手一抖，差點碰倒最頂層的沙丁魚罐頭。

人潮的暴漲來得比預想中更快。第二天晚上，排隊的人群就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小攤位。孫朗手忙腳亂地應付著顧客，這才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大家都想坐下來慢慢品嘗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罐頭美味。

“用我們的吧！“王姐的大嗓門穿透嘈雜的人群。她和做套圈攤的老李頭，一個搬來油膩膩的折疊桌，一個扛著掉漆的塑料凳，就連大寶也舉著兩個小馬扎，硬是拼湊出十來個座位。孫朗看著這些沾著歲月痕跡的桌椅，鼻頭突然有點發酸。

當天晚上，他賣出的罐頭就突破了一百罐，一晚上就足足賺到了800多塊，要知道他這可是無本的生意，賣出去多少，就能賺多少，八百可是實打實的純利。

第三天，好幾個幾百個粉絲的小網紅，舉著自拍桿在罐頭塔前跳手勢舞的視頻，雖然只有一點點的網絡傳播，但也讓孫朗的小攤直接炸了鍋。

三百多個罐頭在五小時內售罄，孫朗忙得連擦汗的功夫都沒有。收攤時，孫朗數著厚厚的鈔票，卻發現更多顧客因為等不到座位而遺憾離開。這讓他既欣喜又焦慮。

第四天的轉變最是戲劇性。曾經嘲笑他的攤主們，現在都爭相把攤位往他這邊靠。賣烤冷面的張叔遞來一根煙，炸串的李嬸送來幾瓶冰鎮啤酒。原先嘲笑他的攤主不僅不敢笑話他了，反而自發的圍在他的攤位旁邊擺攤，甚至當面開始奉承起了他。

最讓人意外的是老李頭，這個擺套圈攤的攤主，竟然會簡單的木匠活，居然連夜用廢舊木料打造了一個可拆卸的貨架，送給了他。

“試試看。“老李頭粗糙的手掌摩挲著貨架邊緣，“這樣你就不用每天壘得那么辛苦了。“

這個巧妙的貨架徹底改變了游戲規則。現在只需在木架上鋪一層罐頭，就能維持“山“的視覺效果。更妙的是，打烊時撤掉外層，剩下的可以直接推走，再也不用熬夜守攤。

而今晨的曙光見證著新的奇跡。本應該在晚上十一二點的就結束的夜市，他的攤位前竟然一直有顧客徘徊，現在到了早上的四點多，天都亮了，攤位上竟然有干完了體力活的大叔把他的罐頭攤當做了早點攤一樣，在這里吃早點。

幾個剛下夜班的搬運工人圍坐在簡易餐桌旁，就著俄式羅宋湯罐頭啃著饅頭，安全帽上還沾著未干的水泥灰。

“小孫啊，真不得了！“老李頭粗糙的手指劃過空了大半的貨架，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嘆，“這才幾天工夫，你這罐頭山都快見底了。“

孫朗擦了擦手上的油漬，朝老人抱拳：“李叔，說真的，要不是您這巧手做的木架子，我就是再賣半個月也清不完這些貨。“他瞥見老人眼里的血絲和發皺的衣領，心里明鏡似的——這個陪他熬通宵的老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老李頭訕訕地搓著手：“現在大伙兒都叫你'罐頭王子'呢。“話在嘴邊轉了三轉，終究沒好意思開口。

見孫朗只是笑而不語，老李頭心里既佩服又失落。他突然壓低聲音：“小孫，我在這夜市混了十幾年，有句話得告訴你——“他湊近孫朗耳邊，帶著隔夜煙草的氣息，“已經有三四家準備跟你一樣賣罐頭。“

“多謝李叔提點。“孫朗拱手，心里卻早有了計較。價格戰？他有系統供貨的優勢。品類戰？他的貨架能擺出二十國風味。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徹底改變游戲規則。

晨光微熹中，老李頭揉了揉酸脹的腰，眼角的皺紋里嵌著藏不住的疲憊。雖然和孫朗一樣熬了個通宵，但歲月不饒人，六十歲的身體到底比不得年輕人。

“李叔，您先回吧。“孫朗遞過一瓶礦泉水，“我這收拾收拾也走了。“他瞥見老人泛青的眼圈，聲音放柔了幾分。

老李頭剛要轉身，孫朗又補了句：“生意的事，容我再琢磨琢磨，少不了要麻煩您。“

老人渾濁的眼睛倏地亮了。他當然明白孫朗話里的意思——這些天他像個影子似的圍著罐頭攤轉，不就是為了等這句話嗎？“好！好！“老李頭激動得聲音發顫，粗糙的手掌拍著那輛老舊的電動三輪，“這車你先用著，拉貨方便！“

孫朗推辭的話還沒說完，老人已經健步如飛地消失在晨霧中，那輕快的步伐哪還有半點方才的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