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彼钟行鷳n地說道：“先生如此行事，必將觸動更多權貴的利益。那‘活字印刷’與‘新華錢引’，已是石破天驚之舉，如今先生又欲廣開民智，這……這在那些視百姓為草芥的上位者眼中，怕是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長安的那些人，絕不會坐視先生如此壯大?！?

陸川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自信與不羈：“清瑜，你忘了，我還有‘王勃’這個身份?！跆扑慕堋拿^，雖然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但也并非全無用處。至少，在那些真正愛才惜才的士大夫眼中，在我大唐的最高統治者心中，‘王勃’這兩個字，還是有些分量的。他們可以打壓一個特立獨行的‘訟師’，卻未必敢輕易扼殺一個名滿天下的‘文豪’，尤其是一個致力于傳承文脈、開啟民智的‘文豪’。”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們并非孤軍奮戰。劉錄事已官復原職，且在洪州官場威望日增；安元慶的商路遍及天下，他在京城的人脈，亦在暗中為我們斡旋；都督大人雖不便公然插手，但其對我們的支持，也是實實在在的。更何況，我們還有這洪州城乃至江南萬千百姓的民心所向！這，才是我們最堅實的后盾?！?

閻清瑜聽著陸川的分析，心中的憂慮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她知道，陸川所言非虛。他們的事業，看似兇險，實則已在不知不覺中，編織起一張復雜而堅韌的網絡。

“先生。”閻清瑜展顏一笑，如雨后新荷，清麗動人：“清瑜明白了。無論前路如何，清瑜都會陪先生一同走下去。這‘為萬世開太平’的宏愿，清瑜也愿盡一份心力?！?

陸川看著她明媚的笑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她也沒有絲毫躲閃。兩人的手緊緊相握，仿佛要將彼此的力量與信念，都傳遞給對方。

“好?！标懘ǖ穆曇魷厝岫鴪远?，“有妻（此處的“妻”字，陸川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帶著現代人的習慣和一種期盼，說完便意識到不妥，但又不想改口）……呃，有清瑜你這句話，我便無所畏懼了。”

閻清瑜聽到那個“妻”字，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霞，心中如小鹿亂撞，卻并未抽出手，反而輕輕回握了一下，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一絲嬌羞與堅決：“先生……清瑜……愿……為先生紅袖添香，共譜這盛世華章?！?

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身影映照得格外和諧。田埂上的晚風，吹拂著他們的衣袂，也吹拂著他們心中那份剛剛萌芽，卻已然堅定的情愫。

就在這溫馨而充滿希望的氛圍中，李大牙卻苦著一張臉，從翠兒家的小院里走了出來。

“先生，閻小姐。”李大牙嘆了口氣，撓著頭道：“翠兒那丫頭，是個好孩子，就是命苦了些。她那哥嫂，簡直不是人！我把銀子給他們，讓他們好生給老太太治病，他們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我瞅著他們那眼神，怕是轉頭就把錢拿去吃喝嫖賭了！還有那翠兒，死活不肯跟咱們回來，說是要守著她阿婆。可就她那小身板，怎么照顧病人？萬一她哥嫂再起歹心……”

陸川聞言，眉頭微蹙。他知道，單純的經濟資助，對于翠兒這樣的家庭而言，并非長久之計。

那對哥嫂的貪婪與涼薄，是刻在骨子里的。

“大牙，你做得很好。”陸川道：“翠兒的孝心可嘉，我們不能強迫她。但她哥嫂那邊，確實是個隱患?！?

他沉吟片刻，對李大牙道：“這樣，你明日去一趟‘明鏡堂’，請蕭先生或杜公子，草擬一份‘贍養協議’。就說，我王子安感念翠兒孝心，愿出資為其祖母養老送終，但前提是，翠兒的哥嫂必須立下字據，保證善待翠兒及其祖母，不得再有打罵虐待，更不得再起賣人之念。若有違背，‘明鏡堂’將憑此協議，將其告上公堂，追究其‘不孝’與‘遺棄’之罪！”

在唐代，“不孝”是大罪，依《唐律疏議》，毆詈祖父母、父母者，可處以絞刑。

雖然后世執行或有變通，但“孝”字當頭，官府對此類案件亦不敢輕忽。

“同時，”陸川繼續道，“你再從‘法律援助基金’中，每月撥出三百文錢，作為翠兒祖孫的生活費，直接交到翠兒手中，不必經過她哥嫂。另外，你暗中囑咐村里的里正和幾位有威望的族老，平日里多加照拂，若發現翠兒哥嫂有不軌行為，立刻報官或通知‘明鏡堂’?！?

閻清瑜在一旁聽著，眼中滿是贊許：“先生此舉，既顧及了翠兒的孝心，又以律法與鄉鄰之力約束了其哥嫂，確是周全之策?！?

李大牙聽罷，也一拍大腿：“還是先生想得周到！有這協議和里正盯著，諒他們也不敢再胡來！俺這就去辦！”

解決了翠兒的后顧之憂，陸川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他與閻清瑜繼續在田埂上漫步，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

“先生，”閻清瑜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前幾日，都督府收到了幾份從長安轉來的書信，都是京中一些大儒名士寫給先生的。他們讀了《三國演義》和先生的《滕王閣序集注詳解》，皆是贊不絕口，稱先生為‘百年不遇之奇才’，還有人想邀請先生回京，共同參與修撰國史呢！”

陸川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修史之事，于我而言，尚早。我現在，只想把洪州這片‘試驗田’耕耘好。待‘新華書肆’的種子遍灑江南，‘明鏡堂’的燈火照亮更多人心之時，再談其他吧?！?

他知道，長安的那位，絕不會輕易讓他如愿。而他與閻清瑜之間的情愫，也如同這初夏的禾苗，雖已破土而出，卻仍需經歷風雨的考驗，方能茁壯成長，結出甜美的果實。

夜色漸濃，兩人回到洪州城時，已是星光滿天。陸川將閻清瑜送到都督府門前，看著她提著燈籠，款款走進那朱漆大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但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他知道，他們的路還很長，現在還不是沉溺于兒女情長的時候。

“早些歇息?！标懘ㄝp聲道。

“先生也是?！遍惽彖せ仨恍?，那笑容在燈火的映襯下，分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