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王子安先生，你可知這賈胖子背后，牽扯著多少人的利益？本官雖有心整肅，奈何勢單力孤。你這‘明鏡堂’初立，便要啃這塊硬骨頭，勇氣可嘉，但也要當心，莫要引火燒身啊。”

陸川心中一凜，聽出劉正風話中之意。他這是在提點，也是在試探。

“多謝劉大人提點。”陸川正色道，“晚生也知此事艱難。但《唐律疏議》煌煌在目，若因惡人勢大，便令律法蒙塵，百姓含冤，那我等讀書人所學之圣賢大道，又有何用？晚生相信，邪不壓正。只要劉大人能秉公執法，不受外力干擾，晚生與‘明鏡堂’同仁，便有信心將此案辦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陳老漢一個公道，也還洪州一片清明！”

劉正風定定地看著陸川，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他沉默片刻，道：“王子安先生有此決心，本官佩服。你且將陳老漢的狀紙呈上來，本官會親自過目。至于能否秉公處理……本官只能說，會盡力而為，不負身上這領官袍。”

話雖未說滿，但陸川已聽出，這位劉大人，至少不是與賈胖子同流合污之輩。能得到他一句“盡力而為”，已是意外之喜。

“多謝劉大人！”陸川與蕭子敬再次起身行禮。

從府衙出來，蕭子敬臉上憂色稍減：“先生，看來這位劉大人，尚存幾分正氣。只是，他言語間似有顧忌，怕是此案阻力不小。”

陸川點頭：“劉大人能有此表態，已屬不易。我們不能將所有希望寄托于官府。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我們自己要將案子辦得扎實，同時，要讓賈胖子的惡行，大白于天下！”

然而，就在陸川積極奔走，為陳老漢一案尋求官方支持之時，賈胖子那邊也并未閑著。

一場針對陸川和“明鏡堂”的輿論反擊戰，已在洪州城內悄然打響。

“聽說了嗎？那王子安根本不是什么為民請命的大才子，他開那‘明鏡堂’，就是為了騙錢斂財！”

“可不是嘛！我還聽說，他跟那陳老漢的兒子陳石頭是串通好的，故意誣陷賈員外，想敲詐一筆大的！”

“賈員外平日里樂善好施，修橋補路，不知幫了多少窮苦人，怎么可能會欺壓一個小小的攤販？我看就是那王子安眼紅賈員外有錢，想借機生事！”

“就是就是！一個寫酸詩的書生，不好好做學問，跑來管這些閑事，我看他是想出風頭想瘋了！”

這些流言蜚語，如同毒蛇一般，在洪州城的茶館、酒肆、街頭巷尾迅速蔓延。

一些原本對王子安抱有好感的百姓，聽多了這些負面言論，也開始將信將疑。而那些平日里就與賈胖子有所勾結的地痞流氓，更是添油加醋，大肆詆毀陸川的名聲。

“明鏡堂”內，氣氛也變得有些壓抑。

杜子騰年輕氣盛，聽聞這些污蔑之詞，氣得臉色發青：“先生！這些混賬東西，顛倒黑白，血口噴人！我們必須反擊！去跟他們對質！”

劉夫子則相對沉穩，搖頭道：“子騰，不可沖動。這些流言，背后定有賈胖子指使。我們此時與他們爭辯，只會陷入他們的圈套，越描越黑。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將陳老漢的案子辦好，用事實說話，才是最有力的回擊。”

蕭子敬也贊同道：“劉夫子所言極是。如今人言可畏，我們需更加謹慎。狀紙我已經初步擬好，還請先生過目。只是，人證方面，確實遇到了些麻煩。”

他嘆了口氣：“李大牙他們回報，當日陳老漢被打，目睹之人雖多，但一聽說是要告賈胖子，大多嚇得連連擺手，不愿作證。有幾個原本答應的，也被賈胖子派去的人‘打過招呼’，如今也改了口風，說是記不清了。”

陸川接過蕭子敬擬好的狀紙，細細看了起來。狀紙文辭懇切，條理清晰，引經據典，將賈胖子的惡行列舉得明明白白，顯是下了大工夫。

“蕭先生辛苦了，這狀紙寫得極好。”陸川贊道，“人證之事，確實棘手。賈胖子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他踱了幾個來回，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賈胖子以為，用銀錢和威嚇，便能堵住民眾之口，掩蓋其罪行嗎？他太小看人心了。”

“先生，可有對策？”劉夫子問道。

陸川嘴角微揚：“對策自然是有的。賈胖子會用輿論，我們也會！他不是說我沽名釣譽，陳老漢誣告嗎？那我們就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全洪州的百姓！”

他轉向杜子騰：“子騰，你文筆犀利，且富有激情。我口述一文，你將其整理成一篇通俗易懂的《告洪州父老鄉親書》，將陳老漢的悲慘遭遇，賈胖子的種種惡行，以及我們‘明鏡堂’為民申冤的決心，都寫進去！不必辭藻華麗，但求情真意切，能讓不識字的百姓也聽得明白！”

杜子騰精神一振：“先生放心，子騰定不辱命！”

“蕭先生，劉夫子，”陸川又道，“我們需將這《告洪州父老鄉親書》盡快傳播出去。可以請說書先生在茶館宣講，也可以印成傳單，在市集發放。讓那些被賈胖子蒙蔽的百姓，看清他的真面目！”

“印成傳單？”蕭子敬有些遲疑，“先生，這雕版印刷，耗費不菲，且需時日啊。”

陸川笑道：“蕭先生忘了，我們還有張二瘦。他打探來的桑皮、破布、爛漁網，正是改良造紙的絕佳材料。我已有些眉目，可以制作出一種成本低廉，但堪用的紙張。至于印刷，雕版雖慢，但我們可以先印一批，以應急需。此事，我自有安排。”

他心中已有計較，改良版的蔡侯紙，配合簡單的活字或雕版，足以應對眼下的需求。這不僅是為陳老漢的案子造勢，也是為他未來的出版大業做鋪墊。

“先生，您……您還會造紙之術？”蕭子敬和劉夫子皆是目露驚奇。這位王子安先生，究竟還藏著多少驚世駭俗的本領？

陸川只是神秘一笑，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