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帶著一股奇異的檀香味，或者只是幻覺。
慕云緩緩睜開眼，眼前的一切還有些模糊，最先辨認出的是緊緊裹在腰腹間的白色羽絨服布料。殘存的光線頑強地從山體裂縫中漏進來，斑駁陸離地灑在四周，給慕云的傷口鍍上了一層柔和而溫暖的色彩。
耳畔傳來細微的布料撕裂聲，就像是春蠶在啃食桑葉。慕云掙扎著側過頭，視線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她正跪坐在一堆碎石之中，雙手不停地撕扯著身前的羽絨服，那原本潔白無瑕的羽絨服此刻已被撕得破碎不堪。她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與周圍的廢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羽絨服的左袖被她撕成長條，隨著她的動作上下翻飛，那些被撕碎的絨毛在空中飄散，如同從菩薩衣擺偷偷溜出的云絮，帶著一絲神圣而不可觸及的意味。
“你沒事吧？”慕云艱難開口，聲音微弱而沙啞。說話時，扯動了腰腹間的傷口，一陣劇痛如潮水般襲來，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摸那疼痛的地方。
“別碰傷口，我已經幫你包扎了。”她低聲提醒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動作沒有停下，依舊在專注地處理著手中的羽絨服。
慕云聞言停下了動作，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正緊緊攥著一截斷裂的安全帶，皮革的斷面如同犬牙般交錯，訴說著那一刻的驚心動魄。
四周是一片殘垣斷壁，亂石林立，仿佛世界末日的景象。三米開外，手機屏幕在昏暗中一閃一閃的，那垂死閃爍的光斑里，仿佛有群飛蛾正在跳著末日之舞，為這死寂的廢墟增添了一抹詭異的色彩。
一陣山風吹來，卷起她的發絲，輕輕掃過慕云滲血的左手腕，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在這個距離下，慕云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隨著她呼吸的頻率輕輕顫動著。
“其他人……”慕云剛開口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喉間的異味讓他感到一陣惡心，幾乎要嘔吐出來。
“安全帶斷裂時我們被甩了出來，和其他人分散開了。”她為慕云腰間的傷口系好了最后一個結，指尖上殘留的香灰在布帶上印出了淡淡的痕跡。聲音在寂靜的廢墟中顯得格外清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手機沒有信號，聯系不到其他人。地震改變了原先的地貌，我們應該還在徑山，但具體是什么地方卻無法確定。”
她處理傷口的手法異常利落，慕云腰上的疼痛似乎有所減緩。當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包扎好腰上的傷口后，她又開始幫助慕云處理左手上的傷。冰涼的礦泉水淋過手腕上撕裂的傷口，慕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忍著點。”她輕聲說道，一手緊緊握著他的手，另一只手則仔細地清理著傷口上的碎石和草葉。慕云安靜地注視著她忙碌的身影，盡管她的手冰冷異常，但慕云能從兩只手接觸的地方感受到一股暖流在流淌，身上受傷的地方的疼痛，似乎也在這股暖流中逐漸消散。
清理完雜物后，她傾身向前，輕輕地吹去傷口上的絨屑。慕云感到一陣淡淡的溫暖傳來，身體再次微微一顫。她并未察覺慕云的反應，只是用先前剩下的羽絨服布帶仔細地包扎好傷口，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你也受傷了。”慕云看著她的左手腕，努力抬了抬自己的左手。此刻，他們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她的左手腕上也有一處傷口，正向外滲著血珠。她原本左手腕上一直戴著一副玉鐲的，那是慕云從認識她時就有了的，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
“沒事，只是被碎玻璃劃了一下。”她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后很自然地松開了手，開始為自己處理傷口。
“謝謝你幫我包扎傷口，不，應該是謝謝你救了我。”慕云看著她，由衷感謝道。他們都是普通人，過著朝九晚五的平凡生活，突然遇到這樣的災難，能夠保持冷靜已經實屬不易，更何況還能如此熟練地處理傷口。之前自己還昏迷時，此時此地可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慕云，然后又低下頭繼續處理自己的傷口。她的聲音緩緩傳來：“說謝謝就不用了，之前你也一般救我護我的。”說到后面，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慕云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地震發生的時候，她就在旁邊，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只是下意識地就護住了她。此刻回想起來，慕云才感到一陣后怕。
他身上除了腰部和左手上的傷口之外，其他地方的傷勢都不算嚴重。只是后腦勺遭受了重擊，讓他感到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過現在休息了大半天，已經感覺好多了。嘗試著站起來，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在她的攙扶下，終于成功地站了起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四周依然有塵土在飛揚，看不清具體的情況。遠處傳來陣陣聲音，有石頭滾落的聲音，樹木倒塌的聲音，似乎還有動物的嘶吼聲和人類的呼喊聲。然而這些聲音卻又如此模糊，讓慕云懷疑自己是否因為撞壞了腦子而出現了幻聽。
旁邊那臺手機就是慕云的，手機旁邊還躺著他的背包。慕云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是18：47分。手機沒有信號。應該是地震擾亂了磁場，或者破壞了基站，才導致信號暫時缺失。
“天黑了，我們現在都有傷在身，行動不便。應該先找個地方過夜，晚上會很冷。”她附身撿起了慕云的背包背在了身后，然后過來扶著他的胳膊道。
慕云自然不反對，黑暗中，她扶著他，或者說，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腳步蹣跚，緩緩前行。在這廢墟之中，他們彼此成為了對方僅有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