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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加莎心死

“會長,已經處理好庫爾德了。”

羅斯老大看著亨特,他一身黑衣顯然是在為羅斯老三的死亡而哀悼。

亨特輕輕拍了拍羅斯老大的肩膀,他看著神色悲戚的羅斯老大。

“康森,斯坦森雖然死了但是蒸汽兄弟會不會忘記他的貢獻,我們會盡快抓住兇手。”

羅斯老大臉上的悲戚似乎沒法抹去。

“會是科威爾嗎?”

羅斯老大的話不是空穴來風,有人曾經目睹過科威爾出現在鼠巷內,最近還有傳言說他從監獄逃了出來。

“還沒有確定,不能言之鑿鑿的把兇手認定為科威爾。”

“會長大人為什么不直接通報給教廷執法隊或是安德烈場主?”

亨特轉身繼續向前走,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康森,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但我向你保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斯坦森的死絕對會水落石出的。”

“藏匿在庫爾德家中的人我們也一定會找到!”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走在鼠巷東北區的街道上。

兩旁搖曳的木質電線桿上,幾條腐壞的電路垂落下來,像垂死的藤蔓。

時不時爆出幾點微弱的電火花,在愈發昏暗的天色下顯得格外刺眼。

加莎的診所,一棟由老舊倉庫勉強改建而成的二層建筑。

如同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燈塔,突兀地矗立在街道盡頭。

與鼠巷其他區域污水橫流、垃圾成堆的景象相比,這里確實算得上“整潔”。

至少門口一塊被反復沖刷得發白的水泥地,以及空氣中那股努力壓制著腐臭、頑強彌漫開來的消毒水和劣質草藥的混合氣味。

都在無聲地宣告著某種脆弱的秩序。

然而,這份“秩序”的邊緣,卻堆積著鼠巷最沉重的苦難。

診所門外,蜿蜒的隊伍沉默地延伸出去,幾乎占據了半條街道。

那是等待被“燈塔”照亮的影子。他們或靠墻蜷縮,或直接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尊尊被歲月和疾病風化的石像。

咳嗽聲此起彼伏,不再是零星的聲響,而是匯成一片低沉、壓抑、仿佛永無止息的背景音浪。

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喘都牽扯著胸腔,帶出粘稠、帶著灰黑色礦粉或金屬碎屑的濃痰。

蠟黃、深褐甚至泛著詭異鉛灰色的臉上,深陷的眼窩里是渾濁的眼球。

透出的是對痛苦的麻木和對一絲生機的渺茫期盼。

空氣沉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絕望如同濕冷的霧氣。

無聲地浸潤著每一個毛孔。

亨特的目光掃過這些在生死線上掙扎的軀體,眉頭不易察覺地蹙緊。

羅斯老大則沉默地跟在后面,臉上因弟弟之死帶來的悲戚。

在面對這更龐大、更日常的死亡氣息時,似乎也凝固成了另一種沉重的麻木。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更濃烈、更復雜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讓亨特窒息。

消毒水的刺鼻、劣質煙草的嗆人、汗液的酸餿、傷口潰爛的腥甜、嘔吐物的酸腐……

各種氣味如同有形的實體,在狹小的空間里瘋狂地攪拌、發酵。

然而,在這令人作嘔的渾濁之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草木清香,像一根堅韌的絲線,頑強地穿透了這污濁的屏障,固執地鉆入鼻腔。

【這就是安德烈所說的發現的新藥嗎?】

【是加莎研制的還是…他人授予呢?】

亨特看著周遭,強壓下心頭不忍。診所內部比外面更加擁擠不堪。

光線昏暗,僅靠幾盞掛在低矮房梁上的、蒙著厚厚油污的瓦斯燈提供照明。

病床?那是一種奢侈。

大多數病人只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鋪著薄薄的、污跡斑斑的麻布或草席。

呻吟、咳嗽、粗重的喘息、孩童壓抑的哭泣、以及家屬疲憊的低語,構成了這里永不停歇的交響。

空氣污濁得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泥漿。

這些患者之中,除了薪火命階的原力者還有大多數沒法踏入命階的普通人。

他們都選擇來到加莎的診所,而非市內的醫院。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他們一來沒有資格,二來沒有錢財。

那些由綠藤女巫會建立的醫院,一般是為貴族服務,而教廷的牧師除了一兩個良善之人會“偶爾”的救死扶傷,其他人都向上蜂蛹。

他們為了治療,討好貴族無所不用其極,瘋狂研發新的治療方法,而實驗體卻用底層人。

但,誰又能突破這層桎梏呢?

亨特搖了搖頭,掃空這紛亂的雜念。

他銳利的目光,幾乎在踏入診所的瞬間,就捕捉到了那個不同尋常的變化。

這些變化似乎都是安德烈口中的新藥帶來的。

眼下亨特心頭思緒更多。

就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幾個穿著同樣破爛礦工服的漢子靠墻坐著。

他們的臉色依舊憔悴,眼窩深陷,從狀態來看顯然是蒸氣肺癆的患者。

但與門外那些瀕死般的絕望不同,他們的胸膛起伏雖然吃力,卻不再是那種瀕臨破碎的劇烈痙攣。

咳嗽聲明顯稀疏了,即使咳起來,也不再是那種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駭人聲響。

其中一人甚至正小口啜飲著一個豁了口的破碗里盛著的、顏色清淡的液體。

可以看出那是兌了水的藥劑,那種稀薄的顏色……太淡了。

這些患者眼神雖然疲憊,卻不再是徹底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絲……活氣。

當亨特的目光掠過他們時,其中一個漢子似乎認出了這位蒸汽兄弟會的會長,掙扎著想站起來行禮,卻被亨特一個微不可察的手勢阻止了。

漢子眼中掠過一絲感激和敬畏,隨即又無力地靠了回去,但那份微弱的生機感。

在死氣沉沉的診所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清晰的漣漪。

【這變化并非個例。】

【難道說,這藥真的有用?!】

亨特的目光掃向診所深處。

在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一個瘦小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濕布擦拭著一個孩子滾燙的額頭。

那孩子之前亨特見過,躺在母親懷里奄奄一息,小臉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而此刻,雖然孩子依然虛弱地閉著眼,但胸膛的起伏明顯有力了許多,臉頰上那駭人的青紫色似乎也褪去了一絲,露出一點點屬于孩童的蒼白底色。

母親的動作輕柔而專注,眼中不再是完全的絕望,而是凝聚著一股近乎虔誠的期盼。

她旁邊放著一個空了的、印有模糊草藥圖案的紙袋。

【這包裝太過于奇怪了?!】

【這種材質的包裝是加莎難以做出來的……】

亨特猛地抬起頭,似乎認可了先前安德烈的猜測。

【有其他人在干預鼠巷,還引發了變化。】

熔巖廠食堂消失的救濟餐,庫爾德家中藏匿的人,以及這新的治療方法和藥劑。

一件件事件像珠子一樣被串了起來,在亨特腦海里練成一張大網。

但,以他的視角和緯度來看,卻什么都看不清。

與此同時,安德烈和亨特的對話再度在他腦海里縈繞。

從安德烈的辦公室走出來時,他就一直在思考安德烈的心思,對方顯然是對著藥劑感興趣,但背后的目的恐怕是試探。

安德烈一直害怕其他勢力介入鼠巷,無論是教廷內部的勢力還是外部的勢力。

顯然這要的出現令他感到了危機,所以察覺到安德烈心思的亨特也在權衡著。

【如果這藥劑當真有用,那不妨……】

但下一刻亨特又猛地搖了搖頭。

安德烈的話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纏繞上他的思緒:

【這藥,這突如其來的好轉,這被點燃的希望……真的是純粹的救贖嗎?】

【萬一這只是那個藏在背后的勢力打算將勞工推到對抗前線的誘餌呢?】

【鼠巷不能亂,勞工們不能被利用,蒸汽兄弟會維持的脆弱平衡一旦被打破,后果不堪設想。】

亨特十分糾結,他感覺自己孤身一人在走著鋼絲,身后空無一人,卻背負著所有人的性命。

稍有不慎……

就在這復雜的情緒翻涌中,亨特看到了加莎。

她正背對著門口,在一個簡陋的木架前忙碌,似乎是在整理藥材。

她的動作依舊麻利,但亨特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單薄,肩線繃緊。

加莎的鞋子沾了些泥土。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心中那份懷疑的陰霾又加深了一層。

“加莎大嬸。”

亨特的聲音不高,卻在嘈雜的診所里清晰地響起,帶著蒸汽兄弟會會長不容置疑的權威。

加莎的背影明顯一僵,隨即才緩緩轉過身。

她的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疲憊和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亨特會長?康森?你們怎么……來了。”

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亨特的臉,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羅斯老大,最后落回亨特身上,努力維持著鎮定,但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緊張沒能逃過亨特的眼睛。

“聽消息說你研制了些新藥”

亨特言簡意賅,沒有寒暄,目光銳利如刀,直接刺向加莎。

“安德烈場主他需要檢驗一下這些藥,過幾天教廷醫療資源會派發到鼠巷。”

“那些新到的藥劑怕與你研制的藥劑相沖,我需要帶一些去檢驗。”

加莎的呼吸似乎滯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她看了一眼診所里那些正在好轉,但依舊虛弱,完全依賴著后續治療的病人,眼中閃過一絲劇烈的掙扎和痛苦。

那些微弱的生機,那些期盼的眼神,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負擔壓在她心頭。

她低垂著頭,先前的神情在現在看來,儼然是做過心理準備的,但是在亨特說出口時,加莎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想爭取,想解釋……但最終,在亨特帶壓力的目光下,在羅斯老大沉默卻同樣沉重的注視下。

轉身。

那份掙扎清晰地寫在她蒼白的臉上,寫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

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走向診所最里面一個上了鎖的小鐵皮柜。

開鎖的動作有些遲滯。

當她再次轉過身時,手中緊緊攥著的,正是那最后剩下的、印著模糊草藥圖案的、癟癟的半袋清肺湯。

她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那不是一袋藥,而是她最后一點維系著希望的繩索。

“亨特……”

“自從你當了會長,我就沒有這樣叫過你了。”

“孩子…你真的變了嗎?安德烈和教廷給你下了什么迷魂湯,你…怎么開始相信他們說的鬼話了。”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屋內的眾人看向亨特時,他們都知道這次的亨特帶走的不是藥劑,而是他們求生的希望。

“我為大家爭取了更好的醫療資源。”

“我一直以大家為先的。”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亨特沒有任何猶豫,徑直上前,伸出手。

他的動作平穩而有力,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酷。

他的指尖碰到了那粗糙的紙袋,也碰到了加莎冰涼的手指。

那一瞬間,加莎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支撐,輕微地晃了一下。

她死死地盯著亨特接過藥袋的手,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診所里那嘈雜的背景音——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咳嗽、孩子的嗚咽——在這一刻似乎被無限放大,尖銳地沖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又仿佛在亨特拿走藥袋的瞬間,被掐斷了喉嚨,只剩嘆息在眾人心間蔓延。

那些剛剛燃起一絲生機的眼睛,那些帶著期盼望向加莎的目光,似乎都在這一刻黯淡了下去,重新被深不見底的絕望吞噬。

亨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絕望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掌心,壓在那半袋藥上。

他面無表情地將藥袋塞進懷里,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那微弱的草木清香瞬間被隔絕,只剩下診所里污濁的空氣和冰冷的現實。

“辛苦了。”

亨特的聲音毫無波瀾,甚至沒有再看加莎一眼,仿佛剛才拿走的只是一件尋常物品,而非承載著數十條人命的最后希望。

他轉身,對著羅斯老大示意了一下,便大步流星地向診所外走去,黑色的衣擺帶起一陣冰冷的風。

…………

“會長,我們要去哪里?”

“這不是安德烈場主辦公室的方向。”

“嗯。”

“我們直接去恒溫庇護所新址,安德烈在那里等我們。”

兩人一前一后。

天空之上殷紅的大霧不斷的聚攏,像是一直抹不去的陰霾。

“轟隆——”

一道閃電從東方襲來,撕裂出一片空白,但很快濃郁的大霧重新聚攏。

萬億滴雨再度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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