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走的賊人消失于視野。

田平打算命人拉起吊橋，把城門關上。

不料此舉遭到劉備制止，他搖頭說著：“不，城門不能關?！?

一旦合閉城門，賊人必然以為我們心虛，就這樣敞著，反而會讓賊人忌憚。

此話不無道理。

田平思索片刻，最終還是依了劉備。

一夜很快過去。

翌日上午，巡游于城外的賊斥候回營。

張牛角問起城池動靜如何。

賊斥候面色古怪：“劉備今日倒未曾在城頭彈奏，只是……”

“只是什么？”張牛角眉頭一挑。

“只是劉備一大早便在城樓擺了酒席，與張飛一同吃酒，期間還有舞姬助興。那張飛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是油，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全無半點擔憂之色?！?

賊斥候將看到的畫面如實稟來。

“城門還敞開著？”

賊斥候點了點頭。

昨日彈琴，今日吃酒，這劉備到底想干什么？

張牛角眉間皺得更深，只覺心頭發堵，想不通劉備手中到底藏有什么王牌，能讓其如此的有恃無恐。

此事很快傳到其他賊目耳中，不過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誰也不愿輕易出兵。

直到日落月升，凌晨深夜，一匹快馬風風火火地闖進賊營。

馬背之人乃是褚飛燕手下賊將王當。

此番回來，亦是帶有重要情報。

在賊帳拜見張牛角后，王當開門見山的直述起來。

就在兩個辰時前，關羽已經從牛尾坡救出張純，并突破了褚飛燕的包圍，開始向安喜進發。

最遲明日白晝，就要抵達這里。

不過褚飛燕正在設法沿途阻擊，以延緩其回城速度。

此番派王當回來，就是想問張牛角是否已經順利拿下城池。

如果拿下，雙方便可前后夾擊，吃掉張純的這股郡兵主力，然后北上奪取郡城。

面對王當的提問，張牛角臉上閃過一抹羞赧之色。

短短兩天時間，關羽便救出了張純，這是張牛角沒想到的。不過相比之下，自己等人在此期間全無作為，白白浪費時間，畏首畏尾，更是叫人慚愧。

“回去告訴飛燕，明日晌午之前，我必拿下城池！”

張牛角眼中泛起狠戾。

得到明確答復，王當抱上一拳，隨后將水囊灌滿，出帳換了匹馬，再度疾馳而去。

王當走后不久，張牛角命人把所有賊目叫來。

“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也不知道要搞哪樣！”

“就是，晚上睡不好，明天哪有精神。”

“唉，誰讓人家是首領呢！”

“…………”

陸續而來的賊目們呵欠連天，對此頗有怨言。

張牛角置若罔聞。

待到人齊，便將情況說明。

褚飛燕在外冒死，我們卻在這里畏畏縮縮的不敢進城。

眼下關羽已經救出張純，必須趕在其回城之前奪下城池。

否則功虧一簣！

“我只說一遍，明日誰肯為先鋒，破城之后所劫掠的物資，我會拿出一半給他！如若食言，必不得好死！”

對付這些人，張牛角深知光說沒用，得許以重利方可使其賣命。

果然。

此話一出，困盹的眾人頓時精神一振。

張牛角雖說平日里有些自負專斷，但向來誠信不錯，何況還當眾發了毒誓。

這可是半城池的物資，足夠回山里揮霍好一陣了。

貪念一旦升起，就無所謂冒險與否了。

“張帥，不滿您說，我手下弟兄早已摩拳擦掌，此事就交由我來好了！”

賊目白繞率先起身請纓。

其他人一瞧，哪肯將此好事拱手讓人，紛紛表明態度：“張帥，只要你一句話，我手下之人立馬就往前沖！”

“沒錯，我早就想跟城里的官軍決一死戰了！”

值此之際，于氐根亦是不甘示弱的大聲嚷來：“張帥，官軍殘害了大賢兄弟，此仇我一直都記在心里！還請給我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于氐根，前兩日你不是還說與郭大賢不熟嗎？”有人當即戳穿。

“呸，什么話！都是自家兄弟，血濃于水！”

于氐根一口否決。

這個時候要臉沒用，謀取利益才最緊要。

一番爭論下來，眾賊目誰也不肯相讓。

殊不知，從旁看戲的張牛角心中早有打算。

“既然大伙誰也不服彼此，依我之見，不如一同攻城，先行入城者，便得此賞！”

這也算各憑本事。

張牛角的主意看似不偏不倚。

實際上卻是把每個人都算計了進去。

賊目們心中暗罵陰險，卻也不得不為了各自利益，勉強答應下來。

只要城破，即便拿不到一半的物資獎勵，也總能擄掠一些。

好過在這里空耗糧餉。

無人出來反對，張牛角拍板定案：“既如此，那就各自傳令下去。勝負如何，明日一戰而定！”

…………

翌日清晨，安喜縣的城頭擺上一張四方棋盤。

劉備和田平在此相對而坐。

為了唬住賊軍，這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兩人皆是身穿常服。

劉備執黑，田平執白。

“玄德，你說賊人今日還會來么？”

田平眺望城外賊營方向。

昨日一整天都沒見到賊人前來侵擾，使得這位安喜縣令的忐忑心情平穩了不少。

劉備搖頭，這事他說不準，只能在心底祈禱賊人別來。

不過老天爺顯然沒有聽見。

就在二人談話間，遠處有一股很小的黑點在視野中慢慢顯現，且逐漸擴大。

伴隨著的還有隱約可以聽見的馬蹄聲和步履聲。

見此情景，田平面色大變。

賊寇來了！

此番景象，劉備亦是納入眼底。

不過經過前兩日的心境磨礪，此時的劉備已然沉得住氣，很快收回目光，面色不改的說著：“文靖兄勿慮，不必時刻賊軍，精神放松，只當是平日里閑暇對弈即可。”

說罷，右手捻起棋盒中的一枚棋子。

‘啪’地一聲落在棋盤。

話雖如此，可田平心臟仍是不爭氣的一通狂跳。

奈何事已至此，也無其他法子，只能硬著頭皮陪劉備把這出戲給演下去。

半個時辰后，賊軍已至城下。

陣勢左右排開，張牛角列于陣前，身后一排是騎馬并立的于氐根、黃龍等人，再往后賊旗搖曳，無數賊寇持兵而立。

規模人數較之前日更甚，儼然傾巢而出的架勢。

而且給人的感覺也有所不同，不似往日亂哄哄的聒噪，而是死一般的肅殺。

立柱陣腳，張牛角再次打馬上前，抬頭看向城頭對弈的二人，盡管仍舊不知劉備所藏之伎倆，但他這次臉上不再有以往的疑慮之色，而是陰沉喝道：“劉備，今日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降是不降！”

劉備不答，只管在棋盤落子。

答案顯然不言而喻。

對于這樣的回答，張牛角臉上閃過一抹猙獰，咬牙從牙縫中迸出兩個字來：很好。

繼而大手一揮。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