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洶涌向前,日升月落,已然是新的一日。
水曦音并沒有離開幽祇宮,她在離夙時不遠處放了了把椅子,撐著腦袋湊合睡了后半夜。
要問她為何,大概是責任心太強了,怕那怪物半夜再發瘋毀了忘川吧。
而當夙時第二日從地上爬起來,抬眼便看見水曦音時心里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昨夜自己遭受神罰失控吸了她的血,還變成了那種怪物模樣,她難道不怕嗎?為何......為何還在這?
夙時走近她,仔細端詳著水曦音脖子上的傷口,眼神恍恍,腦海里不自覺重復著昨晚的一幕幕。
然而下一秒,椅子上的人倏地醒了過來。
“你...你又想干什么!”水曦音一睜眼便看見他,被嚇了一跳,她連忙喚來刃月鞭,退到離他三丈遠的地方,“昨夜的事你是不是要解釋下。”
見她一臉驚恐,如臨大敵般的看著自己,夙時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冷言道:“昨夜的事若說出去半個字。”他眼眸微斂,露出兇狠的眼神,“我會殺了你。”
水曦音一愣,她沒想到夙時竟然這般反應,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好像撞破了這位真神遺脈的某種不可說的秘密。可明明昨晚這家伙還吸了自己的血還......
水曦音下意識摸了摸被咬破的唇,還是很疼。
“神君果真令人可憐不起來一點。”水曦音冷冷笑著,“是我眼拙。”她氣哄哄地離開了幽祇宮,不想再和這個沒良心的家伙多說一句廢話。
她怕不是瘋了才會覺得夙時有些可憐,明明是自己傻地可憐!
回到千爻閣,水曦音開始了第二次判殤會。
這次輪到了一個黃牌符的鬼魂。
“汴郡魏漪,曾在新婚之夜毒殺了親夫徐鶴書。并在景初七年四月掘了他的墓,在他墓前縱火自焚,毀了他的靈柩。”水曦音念著功德簿上的記錄,寒眸問著:“你可認罪?”
臺下的黃牌符鬼魂是一副窈窕女子的模樣,她的魂魄不斷溢著黑氣,頭發凌亂,臉被燒地漆黑,只露出一雙明潤的眼睛,否道:“民女無罪。”
水曦音審視看她,發現她雖然眼神明澈,但卻茫然無神,魂魄也越來越黯。再拖下去,怕是要魂飛魄散了。可這女子卻是戾氣極重,入不得輪回。
“既不認罪,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水曦音拿來瞬影鏡,時刻準備同她對質。
“我沒有殺他,不是我。”女子聲音淡淡,說起這話時魂魄里溢出來的黑氣卻愈發濃重。
“不是你?”水曦音冷眼看她,“那這些總不會是假的吧。”她把瞬影鏡映在空中,凡人魏漪的一生盡然躍出,一幕幕都被仔細記錄下來。
待到新婚之夜殺死親夫那幕,水曦音便指給她看,“此人難道不是你!”她眼眸一凜,又問:“現在可認罪!”
魏漪的鬼魂癡癡地望著瞬影鏡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口中喃喃:“七郎......”
“我問你,可愿認罪!”水曦音厲聲又問。
被她吼了一聲,魏漪的鬼魂這才緩過神來,看她,“民女無罪!”
“那這一幕你作何解釋?”水曦音又重新讓她看了一遍新婚喝合巹酒的這幕,“你在酒里下藥迷暈了他,然后.......一刀將人捅死。”
“不是我,我沒有殺他!”魏漪的魂魄越來越黯了,她盯著瞬影鏡,情緒驟然激動起來,紅著眼睛看向水曦音,吼道:“我沒殺他,為何要認罪!”言罷,竟撲過來要掐她的脖子。
糟了!
水曦音心道不好,一邊念著驅兇咒,一邊拿繩子捆住她。
戾氣噬心,這鬼魂若再不渡化就要魂飛魄散了。
情急之下,水曦音決定試一試忘川幽冥錄里的偏方子。
她入到瞬影鏡里,想要在魏漪殺人之前阻止她。用幻夢移神的方法先消了她的執念,送她入往生道,之后再慢慢贖罪。
于是她拿出銀箍定住魏漪的鬼魂,同時借著鬼魂的戾氣進到了瞬影鏡中,在魏漪迷倒徐鶴書準備捅刀時,水曦音一掌打暈了她。
然而,卻有一股強大的氣息襲來。水曦音躲開,卻發現徐鶴書的胸口滲出汩汩地鮮血。
她阻止了魏漪,可徐鶴書還是死在了新婚之夜。
所以......
“區區小妖,也敢壞本尊的大事。”一股黑霧竄進了屋子里,帶著兇戾地聲音,將水曦音圍住,“你找死!”
黑霧凝成了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讓她壓根不能呼吸。水曦音漲紅著臉,她奮力使出刃月抽在那只黑霧化成的手上。
“刃月神鞭!”倏忽間那團黑霧被打散了,水曦音落在地上,痛苦的喘著粗氣。
她凝目看著那團黑霧,啞聲問了句:“何方妖孽!咳咳!”她又急促的吸了口氣,喉骨幾乎要被它捏碎了。
那團黑霧里傳出一陣可怖的大笑,“竟是萬年難遇的仙魔雙陰體,本尊終于找到你了!”黑霧聚攏成一片大網,氣勢洶洶的向她覆過來。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襲來,黑霧陡然散去。
那道既熟悉又令她陌生的身影擋在她的身前。
寒涼的眸子里無波無瀾,如墨的劍眉微蹙著,景榕回頭看著她,聲音平淡,“可有受傷?”
水曦音躲開了他的目光,搖了搖頭,“無事。”
景榕上下打量著她,欲言又止,只道:“先離開這。”
從瞬影鏡中出來,水曦音轉過頭去故意不看景榕,她看向被束著的魏漪魂魄,卻發現銀箍已被人取了下來,而鬼魂身上的戾氣也已然被渡化。
“我替她固了魂,她執念雖未消,但不至于變成厲鬼。可送往墨池深淵,還上十年孽債。之后即可輪回往生。”
景榕解釋著,把銀箍還給水曦音,又叮囑道:“下次若遇此類鬼魂,可先鎖了魂再與之對質。瞬影鏡中有兇魂凝聚的戾氣,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隨意使用幻夢移神之法。”
“嗯。”水曦音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銀箍,“多謝二殿下相助,是小仙才疏學淺,讓殿下見笑了。”
聞言,景榕面色一沉,他眼神憂郁,看著水曦音,卻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聽聞昨日你去了天庭。”他問道。
水曦音終于抬眸看向他那雙熟悉的眼睛,似笑非笑,“天后召見,殿下以為我敢不去嗎?”
四目相對的瞬間,景榕心下一頓,他避開了水曦音的目光,淡淡道:“若無要緊之事,你日后還是莫要去天庭了。”
水曦音看他,嗤笑:“小仙明白了,不勞殿下費心。”她轉過身去,下了逐客令,“若無其他事吩咐,殿下便早些回去吧。”
景榕眼中劃過一抹痛惜,聲音卻寒涼如冰,“水閣主保重。”言罷便離開了千爻閣。
然而,景榕走后,水曦音卻聽見一陣譏笑的聲音,“怎么?水閣主是舍不得他嗎?曾經師徒似乎相處地并不愉快。”
水曦音回頭,夙時正一臉譏誚的看著她,他坐在荊藤座上,手里隨意拿了本簿子,臉上還帶著自己昨日畫的那張鬼畫符。
“你何時來的!”水曦音走近他,面帶怒氣。
夙時起身,仗著比水曦音高了一個頭斂眸俯視著她,唇畔一抹譏笑,聲音微慍“你是要把對他的怒氣撒在本君身上嗎?”他緩緩靠近她,“本君是來同你算昨夜的賬。”
他說罷,指著自己的臉,“擦干凈!”
“算賬?”水曦音被他氣笑了,她繞過他坐在荊藤寶座上,翹腿道:“要算賬也是我要同你算賬!”
夙時唇角微微一笑,道:“本君允你先說。”他眼眸中帶著戲謔,像是在看什么搞笑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