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聲音在水曦音腦海里翻江倒海的激蕩著，伴隨著一片片斷斷續續的影子將她拉回到那些過去的場景里。
有魚樺山十年的云煙縹緲、有云陰谷里的不堪回首、還有近來忘川的平常瑣事。喜怒哀樂再一次輪流占據她的心，而事實上水曦音是能感受到這一切都是困住自己的一種法陣，她被算計了。
可縱使能意識到這點，身體卻不受控，眼睛睜不開，頭也混沌迷蒙，有種魂魄離體的飄忽感……
“水曦音。”
喚她的人聲音比往日都要輕些，同時有一股暖烘烘的靈力自她指尖涌進身體，逐漸將她混混沌沌的意識拉回現實。
水曦音睜開眼，果然對上夙時那雙深邃幽涼的眸子，她感覺的他眼眸瞬間粼出一絲光彩，臉色卻不是很好，有些蒼白。
“你沒事。”水曦音扯出一絲笑來，想要調和一下對方緊張的神情。
見水曦音恢復意識，夙時明顯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將她扶起來，手卻仍護在她的腰上。
水曦音站起來，緩了會兒，這才意識到周身詭異的環境。
一張黑紅的蜘蛛網織在崖洞頂上，四個貫天高的龍鱗石柱沖頂而出。
說是個崖洞卻有稀里嘩啦的流水聲在石壁周圍竄動。眼前則是一口大鍋，正呲呀呲呀煮著一鍋熱油，一個頭戴百花的女人攪動著這口熱鍋，并時不時打量著他們。
女人的身旁是帶木雕犄角的瘦弱少年，眼里噙著笑，表情卻并不是很友好。
“你是什么要，狐貍，還是貍貓？”少年見她看過來，忙問。
水曦音聞言蹙起眉來，沒理他。反是抬眸看向身旁的夙時，眼里帶著疑惑。
夙時的眸子比剛剛柔和了些，神色卻已然很緊繃，低聲解釋:“你方才中了幻咒，這里是癸沙洞府。”
“幻咒？”
雖早有猜測，此時話從夙時口中說出，水曦音還是有些后怕。既怕又有些擔心。
“那她就是癸沙？”
水曦音轉頭看向熱鍋旁的女人，心下又多了幾分猜測。
既能扒人過往記憶又能窺人心底恐懼，而且就算偶爾清醒還是忍不住被幻境拉進去。能有如此能耐，她與夙時怕是也難對付。
“別擔心。”癸沙似是洞察了水曦音的心思，她將手里的鐵勺放下，給熱鍋加了把火，三步并作兩步向他們這邊走來。
“你的心上人和我作了交易，那縷神魂已經回到你體內了。”癸沙的視線在水曦音和夙時之間來回飄動著，此時突然笑了，面上的桃花妝卻襯得有些刻薄了，“他的血可比你的神魂好用多了。”
言罷，癸沙的笑聲愈發刺耳，是一種自靈魂里撕扯出來的貪婪與竊喜，既惡心又刺耳，卻無處遁逃。
心上人，血？
水曦音心頭一顫，幾乎瞬間明白了癸沙的話，她忙轉頭看向夙時，卻發現他竟破天荒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怪不得臉色不對，竟是那神血作了交易。心上人，水曦音腦海里短暫被神血沖昏，但很快又意識到癸沙剛剛說的這句。
她收回視線，自己竟也禁不住想要逃避。
可總是這樣，每當她逃避時，夙時卻總要逼近。
搭在腰間的手被夙時猛的一收，將水曦音拉近了些，這才道:“兩滴血罷了，影響不到本君。你不用怕，她傷不到我們。”
水曦音:“……多謝。”
她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又借這句話來應對，試圖打破那種令她心慌意亂的氣氛。
而夙時雖能感覺到，也并不打算挑破什么，他沉聲“嗯”了下，算是認下了水曦音的刻意疏離。
“哎，難不成你是熊妖，耳朵不好使？”
頭戴木雕犄角的少年面色微慍，對水曦音的態度有些不滿。
“荊草妖。”水曦音回他：“你呢？”
少年瞬間消了怒氣，跨步走近了他們，笑道：“我叫諦涯，是蛇妖。”
他有意同水曦音多說幾句，便又引話茬：“沒想到你竟是棵草，看著卻有幾分狐妖的秀氣。”
“她不是妖，是仙。”夙時冷冷剜了他一眼，對他的眼神很是不滿，語氣難掩厭惡，譏諷道：“一條蛇卻假模假樣戴起了龍角，真是可笑。”
“我這可不是假模假樣，知道我爹娘是誰嗎？真是無知，我……”
“諦涯!”
少年的話被癸沙打斷，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情倏爾有幾絲緊張，“退回去!”
少年本質有些怕她，諾諾點了下頭，退回到熱鍋旁，同水曦音二人隔開了距離。
“難不成是雪神和那孽龍的后人？”夙時語帶不屑，似是有意激他。
水曦音偷瞄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壞笑了模樣，突然領悟到了一絲玄機，但她不喜那這種東西刺痛誰，決定沉默，不去應和。
傳聞當年東方續癡迷極了雪神，一度想要強迫于她，甚至因心生妒意對雪神身邊的男子大打出手，到了癲狂的境界。
若說這少年是他們二位的后人，倒也并非毫無可能。
“神君怕是忘了你我承諾。”癸沙面色嚴肅，一改方才那副嬉笑打鬧的模樣。
“幾滴神血換她的神魂，已然是劃算的。既已無事，二位自可離去。”
“不急。”夙時冷笑了聲，眼神掃過那少年，“想來他在這蟲蛹洞里也待煩了，不想出去見見世面嗎？”
“泯澤湖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只有像我這樣的草妖，更有靈狐、花貓、麋鹿、百鳥，還有和你一樣的蛇妖。”水曦音應和道。
那少年頭上的木雕犄角并不一般，被人加了道遮影咒。
果然，諦涯的心思藏不住更抑制不住，他眼神復雜，看向癸沙：“姑姑，我……”
可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心里話。
熱鍋里噼里啪啦一堆聲響，自鍋底溢出一股香味，似乎是辣鍋魚。
諦涯的注意力被身旁的熱鍋分散了點，他轉過身去看那鍋底，驚道：“真是魚肉!”
癸沙被他的一驚一乍逗笑了，掃了水曦音和夙時一眼，嘆了口氣，道：“一起來嘗嘗我的魚吧。”
言罷便轉身去攪動熱鍋里的湯，嘴里碎碎說著：“你們是這么多年來第一對活著見到我的魚的。”
水曦音聞言一愣，與夙時對視一眼，笑了：“所以湮魂甲也在你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