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畔，時不時趕來一二位鬼魂。今日事少，孟惜婆得閑織起了頭繩，只是她手藝著實差勁，織出來的頭繩不是太短就是太脆。總之是沒法同她那絕交了八百年的師兄作比較的。

而她今日乖乖等在奈何橋邊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等人。

一颯勁影，將忘川水蕩起漣波粼粼。夙時從千爻閣出來后，心里其實是有些煩躁的。至于為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一想起水曦音那副又廢又可憐的樣子，心里就莫名發賭。

“神君。”見了人來，孟惜婆忙收起了手里的五彩線，走近幾步，“神君召見屬下，不知有何要事？”

“牽心鎖，”夙時眼眸沉而晦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惜婆心頭一驚，她有些慌，“牽心鎖不是相思洞的紅弗獻給您的嗎？神君當是要去問她才是，屬下只會熬湯制藥，其他的一概不懂。”

“是嗎？”夙時冷笑看她，“難道不是臨煊給你的？”

“神君你......”

聽到這個名字，孟惜婆先是一愣，而后如臨大敵般看向夙時。

“沒想到？”夙時眼神深寒，諷笑了聲，“這些小伎倆本君最熟悉不過。說吧，這次故意給本君送了這么稀奇的東西，意欲何為啊？”

孟惜婆眼神復雜，垂眸不言。

可夙時貫來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主，見她不答便要動手。

“是我師兄的東西。“

終于孟惜婆松了口，嘆息道：“這鎖是當年我從他手里搶來的。”

“搶來的？”夙時似乎從陌生的記憶里扒出來一段鮮為人知的八卦，然而下一秒便因為這莫名的記憶心煩，冷漠道破：“你從前喜歡你師兄玄鴛星君臨煊，但人家根本不看你一眼，反而對雪神情有獨鐘，甚至不惜剝魂抽絲打造了一副，鐲子？”

“神君你！”孟惜婆頓時大怒，連嗓音都忘了可以修飾成少女的模樣。

萬年前的事他怎么會知道！然而只一霎，孟惜婆便知道了答案。

神尊栩陌，夙時不僅繼承了他的血還繼承了他的記憶！

“罷了，我說。”孟惜婆嘆了口氣，少女模樣的面龐里卻露出一種悲壯而滄桑的深情，緊接著便是一種蒼老的嗓音，緩緩道:“既如此，我就不瞞了。其實不是一副鐲子，而是兩把鎖。”

“當年我與師兄臨煊同為月老門徒，受師父照拂學習織姻秘法。本是為了普惠天禧，好生福德。可我師兄臨煊卻一意孤行戀上雪神桑雨，擅用禁術造出來一對陰陽鎖。

“他把陽鎖濯塵當作生辰禮送給雪神，算計著讓雪神喜歡上他。可雪神性子淡漠，并不在意旁人送了什么也并未放在心上，又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壽禮離多了把鎖。”

萬年過去，再提及此事孟惜婆仍是感慨頗多，“可是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那把鎖就出現在了應龍東方續的手里。他自稱是雪神的弟弟，卻拿著濯塵鎖來威脅師兄，不要打雪神的主意。”

夙時斂眉聽著，心下暗自思忖。孽龍東方續，神魔大戰最后反水投敵的家伙，據說好像還活著。

“陽鎖濯塵被東方續當場捏碎。師兄很氣憤卻仍不死心，竟打算用陰鎖牽心強制雪神......”

說到這，孟惜婆有些窘迫，頓了頓才道：“陰陽雙鎖有股邪力，配陽鎖者會對配陰鎖者漸生情愫。而配陰鎖者則可以洞察陽鎖主人的一切行蹤，甚至能對其喜怒哀樂感同身受。師兄當年走火入魔，陽鎖濯塵被東方續毀了以后，他便將陰鎖牽心改成了一種縛情鎖，只需一方配戴此鎖接近心愛之人便可將使牽心鎖同時在兩者身上起作用。而后果是若其中一方并未對另一方生情則會受到牽心鎖的懲罰，蝕骨撓心、筋骨盡斷。”

孟惜婆長嘆了一口氣，“當年師兄被東方續羞辱后氣急之下打算用牽心鎖去強迫雪神愛上自己。而我當年對師兄...最是依賴，親眼目睹他鑄造陰陽雙鎖。我不忍看他走上不歸路，又私心覺得他與雪神不合適，便找機會偷走了牽心鎖。之后就趕上東方續臨陣投敵，神界聯軍大亂，我師兄也因禁法反噬，被師父剔除仙骨，流落人間恕罪。”

“后來神魔大戰終結，神界隕歿，忘川界妖界收歸天界。我包庇師兄擅于禁法，自請來這奈何橋，熬了萬年的湯，從一屆仙女變成了忘川老嫗，再沒見過師父和......臨煊。”

言罷，孟惜婆苦笑幾聲，又將嗓音修飾成少女的模樣，道：“我知道的也就這么多。至于牽心鎖怕是紅弗趁我不備拿去把玩，結果兜兜轉轉用到了神君和水曦音的身上。”

說完這些，孟惜婆顯然不想多留。忘川水轉了五輪，今日當時辰了。她瞥了眼鍋里所剩無幾的孟婆湯，開始收拾殘渣。

“那你可知破解之法？”

許久，當孟惜婆以為夙時不會再問什么時，又聽他道：“牽心鎖的反噬如何破解？”

“陰陽雙鎖本就是邪術所造，談何破解之法。”孟惜婆搖著頭，繼續收拾藥草殘渣，“只有兩種結果，二人兩情相悅互相愛慕，可以洞察對方行蹤，互感喜怒心心相印。又或者一方受盡反噬，暴斃身死。”

“除此，別無其他可能。”

話畢，忘川河疊疊激起數丈浪潮，將數不盡的前塵舊夢斗斗湮滅。

夙時措不及防沾了些忘川苦水，他蹙眉看著奈何橋和橋下洶涌起伏的忘川，心下一剎未名的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