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之猛地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那截細骨。他本該推開她，卻控制不住地用拇指摩挲她腕間柔嫩的肌膚。

“明日太醫會來診脈。“他聲音粗糲如沙，“今日在柴房受了寒，需好生調養。“

溫如璃忽然輕笑，酒氣拂過他緊繃的下頜：“世子這般關心妾身，就不怕...“

“怕什么？“他手上力道又重三分。

“怕外人說閑話。“她眼波流轉，“畢竟妾身是個...克夫的寡婦。“

裴硯之眸色驟暗，一把將她拉近：“誰說的這話？“另一只手已按在劍柄上，“齊家？還是...“

溫如璃不答，只是伸手想取回帕子。拉扯間她踉蹌著跌進他懷里，裴硯之下意識攬住她的腰，掌心觸到一片驚人的柔軟。那方染血的絲帕飄落在地，像朵凋零的海棠。

“臟了。“他猛地推開她，嗓音低啞得可怕，“我讓人給夫人送新的。“

溫如璃仰臉看他，濕透的中單緊貼在身上，海棠紅的肚兜若隱若現：“世子何必...“

一陣風吹過，她赤足踩在青石板上，十個腳趾凍得微微發紅，像十瓣落梅。裴硯之再也忍不住，解下外袍將她裹緊打橫抱起：“閉嘴，回去。“

溫如璃乖順地靠在他胸前，指尖卻有意無意劃過他的喉結：“裴世子。“

“嗯？“他腳步不停，胸膛劇烈起伏。

“您知道為何亡夫臨終將我托付給您嗎？“

裴硯之心跳如雷，懷中人輕得仿佛沒有重量，卻壓得他喘不過氣：“為何？“

溫如璃唇角微揚，指尖在他心口畫圈：“因為他知道，滿朝文武，唯有鎮北王世子...“她突然湊近他耳畔，吐氣如蘭，“最...重規矩。“

裴硯之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差點將她摔下去。最終他只是粗暴地踹開房門，將她扔在錦被堆里：“睡覺！“

轉身離去時，他仿佛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廊下月光如洗，照見他官服下擺可疑的隆起，和地上幾滴未干的血跡。

裴硯之獨自站在亭中，玄色蟒紋錦袍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良久，他才取出袖中染血的帕子，修長的手指在絲絹上摩挲。那抹暗紅像極了溫如璃唇上咬出的痕跡。

鬼使神差地，他將帕子湊近鼻端——

除了鐵銹般的血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與她發間縈繞的氣息如出一轍。

“最重規矩？“他低笑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掌驟然收緊，將那方絲帕揉進掌心，“恩師，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

永和十七年三月十五，溫如璃搬進裴府別院的第七日。

裴硯之立在廊下，墨玉腰帶扣著精瘦的腰身，玄色官服上金線繡的麒麟在晨光中若隱若現。他凝視著那扇半開的雕花木窗，晨光斜斜穿過窗欞，在青石地上投下細密的光斑。窗內偶爾閃過一抹素色身影，像宣紙上暈開的淡墨，卻讓他喉頭發緊。

“世子，齊夫人問您今日可要過去用午膳。“裴安抱拳稟報，鎧甲隨著動作發出輕響。

裴硯之劍眉微蹙，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不是說好了，讓她安心靜養，不必...“

話音未落，一縷松針清冽的茶香飄來。蒙頂甘露——北疆征戰三年，他夢里都是這茶香的味道。

“裴世子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溫如璃的聲音像羽毛掃過耳廓，卻讓裴硯之后脊繃緊。這七日他刻意避而不見，卻每日聽著暗衛匯報她何時沐浴、幾更安寢。今早練劍時鬼使神差，竟繞了半個裴府來這別院。

“本官還有軍務...“他剛開口，窗內突然伸出一只素手，染著淡粉蔻丹的指尖推開了整扇窗。

溫如璃逆光而立，晨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她只簡單綰了發，一支木簪斜斜插著，幾縷碎發垂在雪白的頸側。最令裴硯之意外的是，她竟換下了孝服，改穿一件淡青色的襦裙，腰間束著月白絲絳，襯得腰肢不盈一握。

“妾身煮了茶。“她微微側頭，耳垂上一點珍珠隨著動作輕晃，“是蒙頂甘露。“

裴硯之喉結滾動。恩師生前最愛此茶，當年他在書院讀書時，沒少去恩師房中蹭茶吃。可溫如璃怎知他至今只飲此茶？莫非連他書房里的茶渣都叫人翻過？

“就一盞茶的功夫。“溫如璃補充道，指尖輕叩窗欞，甲緣在陽光下泛著珠光，“算是謝世子收留之恩。“

茶室極簡，卻處處透著心思。矮幾是上好的紫檀，蒲團用冰蠶絲織就，紅泥小爐上鐵壺冒著裊裊水汽。溫如璃跪坐在蒲團上，寬袖隨著沏茶動作如水波流動，露出一截凝霜皓腕——上面戴著的檀木珠串，每顆都刻著細密的《金剛經》經文。

“世子請坐。“她沒抬眼，專注地溫著定窯白瓷盞，“妾身手藝粗陋，比不得府上茶師。“

裴硯之撩袍落座，玄色官服在蒲團上鋪開。他刻意選了離她最遠的位置，卻仍能聞到她發間茉莉香混著茶香，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七日住得可還習慣？“他聲音比平日低啞三分。

溫如璃唇角微揚：“比柴房好上千倍。“她將第一泡茶湯傾入茶海，腕上佛珠相撞，發出清脆聲響，“只是...“

“嗯？“他不自覺前傾。

“只是太清凈了。“她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星光流轉，“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裴硯之拇指抵住食指關節：“守孝期間本該清凈。“

“是嗎？“溫如璃忽然傾身為他斟茶，衣領間幽香撲面而來，“那世子為何夜夜在院中巡視到三更？“

裴硯之瞳孔驟縮。那夜撞見她飲酒后，他每天隱在樹影里...

“茶好了。“溫如璃適時打斷他的思緒，雙手捧起茶盞遞來。寬袖隨著動作滑落，一截雪白小臂暴露在晨光中，腕間一點朱砂鮮艷欲滴。

守宮砂。

裴硯之瞳孔驟縮，茶盞從指間滑落，“啪“地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湯濺在他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