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世子爺！“

同僚的呼喚將他驚醒。裴硯之這才發現儀式已近尾聲，而自己竟在恩師的靈前走神至此。

“李大人。“他迅速恢復常態，劍眉微蹙，玄色蟒紋袖口下的手指碾過玉扳指，“何事？“

李御史被那雙鷹隼般的眸子一掃，后背滲出冷汗。這位鎮北王世子兼兵部侍郎雖年僅二十六，卻已在漠北戰場淬煉出懾人氣場，通身矜貴威壓仍令人不敢直視。

“聽聞齊閣老臨終前，將續弦夫人托付給世子照料？“李御史硬著頭皮壓低聲音。

裴硯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恩師確有囑托。“他指腹摩挲著扳指上冰涼的翡翠，目光卻越過人群，鎖住靈堂前那抹纖弱身影。

溫如璃正被丫鬟攙扶著起身，素白孝服裹著不堪一握的腰肢。許是跪得太久，她起身時忽然踉蹌，羅襪從裙底露出一截，宛如初雪落進裴硯之眼底。最要命的是那聲似有若無的嚶嚀，像把小鉤子撓在他心尖上。

“這...“李御史欲言又止，“齊夫人年方十八，又生得那般容貌，如今新寡，恐怕...“

“李大人。“裴硯之突然轉身，玄色大氅掀起凌厲弧度。他俯視著矮他半頭的同僚，聲音里淬著冰碴：“你是覺本官會監守自盜？“

李御史撲通跪地：“下官不敢！“

裴硯之不再理會他，目光微轉，落在不遠處那道纖細的身影上。溫如璃正被丫鬟攙扶著起身，許是跪得太久，雙腿發軟，整個人歪倒在丫鬟身上。那姿態柔弱無依，素白的孝服襯得她腰肢纖細，仿佛一折就斷。

可裴硯之卻注意到，她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輕輕揉了揉膝蓋，動作間流露出與表面哀戚不符的鮮活生氣。

——這女人，倒是有趣。

他眸色微深，喉結無聲滾動。

離開齊府時，雪已停了。裴硯之婉拒了管家的相送，獨自穿過庭院。經過一處轉角時，他忽然聽見假山后傳來壓低的人聲。

“...守不滿百日就要被送去家廟，聽說還是齊世瑾的主意...“

“噓，小點聲！誰讓她生得那樣...老爺病中她還日日伺候湯藥，誰知道...“

兩個丫鬟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顯然發現了他的存在。

裴硯之面色未變，眼底卻掠過一絲冷意。他大步走過，卻在心中記下了這個信息——看來恩師一死，齊家便迫不及待要處置這位年輕貌美的續弦夫人了。

回到裴府，裴硯之徑直去了浴房。

仆役早已備好熱水，蒸騰的熱氣中漂浮著安神的柏葉。他揮手屏退下人，修長的手指解開玄色錦袍的系帶，衣衫一件件滑落，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腰腹線條凌厲分明，每一寸肌肉都蘊藏著爆發力。

浴桶中的水很熱，他卻覺得不夠。

直到皮膚被燙得泛紅，那股自靈堂起就縈繞不去的燥熱依然盤踞在丹田。裴硯之閉目仰頭，水珠順著喉結滾落，恍惚間又看見那縷從麻布頭巾中漏出的青絲，在素白頸側蜿蜒如蛇，勾得人想伸手去撥弄。

他猛地睜眼，一把掀開旁邊小幾上的冷水壺。冰涼的井水當頭澆下，激得他渾身一顫。可當水珠滑過胸膛時，他竟荒謬地想起溫如璃指尖的溫度。

“荒唐。“他低嗤一聲，嗓音沙啞。

那是他的師母，恩師的未亡人。他裴硯之二十六年來殺伐果決，在戰場上從無半分猶豫，在朝堂上更是冷血無情，何曾對哪個女人有過這樣的反應？

可當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溫如璃彎腰時衣領下滑的瞬間，那一線雪白肌膚如同暗夜中的閃電，劈開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更糟的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那股從小腹竄起的燥熱，讓他險些在靈堂上失態。

裴硯之低頭看著自己在冷水中依然精神的下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忽然明白為何這三日不敢去齊府吊唁，原來潛意識里早已知曉自己會面對怎樣的誘惑。

浴房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大人，兵部送來急件。“是貼身護衛裴安的聲音。

裴硯之嗓音低沉：“放在書房。“

“還有...“裴安的聲音透著猶豫，“齊府派人送來這個，說是夫人特意囑咐的。“

裴硯之皺眉，隨手扯過一件墨色寢衣披上，開門接過。那是一個素白錦囊，打開后是一小包藥材和一張字條。字跡清秀工整：“知裴大人手傷，特備金瘡藥少許。亡夫生前常用，甚效。“

字條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妾身孤弱，日后多有仰仗，望大人垂憐。“

裴硯之盯著那行字，眸色漸深。忽然，他聞到錦囊中飄出一縷若有若無的茉莉香，與溫如璃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將錦囊湊近鼻端，深深一嗅——

下一刻，他猛地將錦囊攥緊，指節發白。

“備馬。“裴硯之嗓音低啞，“去太醫署。“

裴安詫異：“大人的手傷得很重？“

裴硯之沒有回答，眼底暗潮翻涌。

他必須找太醫開一劑清心降火的方子，越快越好。因為就在剛才，他發現自己竟然在想象那縷茉莉香氣纏繞在枕畔的情景。

——而這，是萬萬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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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七年三月初七，齊閣老頭七剛過，圣旨便到了裴府。

“著鎮北王世子、兵部侍郎裴硯之即日前往齊府，接齊溫氏至裴府暫居，以全師生之誼。“

裴硯之單膝跪地，玄色錦袍垂落，襯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他接過圣旨，眉心微蹙。這道旨意來得蹊蹺——他三日前確曾上奏提及恩師臨終托付，卻沒想到皇上會直接下旨讓他接人入府。

“公公可知圣上為何...“他起身，嗓音低沉。

傳旨太監壓低聲音：“聽聞齊家幾位爺聯名上書，說溫氏命硬克夫，要送她去家廟清修。圣上念及齊閣老功績，不忍見其遺孀受苦，這才...“

裴硯之眸色驟冷，周身氣壓陡然降低。

好個齊世瑾，恩師尸骨未寒，便迫不及待要處置他的未亡人。

“臣，領旨。“他嗓音冷冽，眼底卻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雨是從午后開始下的。

裴硯之帶著圣旨再入齊府時，天色已暗。齊世瑾滿臉堆笑迎出來，卻被他一個冷眼釘在原地。

“齊公子好手段。“裴硯之抖開圣旨，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連圣上都驚動了。“

齊世瑾臉色驟變：“裴世子明鑒，實在是這溫氏...“

“齊夫人。“裴硯之冷聲糾正，眼底寒光懾人，“她是恩師明媒正娶的繼室，朝廷敕封的誥命。“

雨越下越大，砸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水花。齊世瑾支吾著引路，穿過幾道回廊，竟越走越偏。裴硯之看著四周漸顯破敗的景致，眸色越來越沉。

“齊夫人住在這里？“

齊世瑾干笑兩聲：“伯父去后，她自己要求搬來清凈...“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開雨幕，照亮前方搖搖欲墜的柴房。

裴硯之瞳孔驟縮——那哪是什么清凈居所？分明是堆放雜物的破屋，連窗紙都殘缺不全。

“開門。“他嗓音冷得像冰。

齊世瑾還想阻攔，裴硯之已一腳踹開木門。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借著閃電的光，他看見墻角蜷縮著一個素白身影。

溫如璃抱膝坐在一堆稻草上，粗麻孝服濕了大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玲瓏的曲線。屋頂漏下的雨水在她腳邊匯成小小水洼，她卻恍若未覺，只是怔怔望著手中一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