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之指節微緊。母親耳目眾多，他早該料到。

“齊閣老臨終托付，兒子不敢怠慢。“他面不改色，眼前卻浮現溫如璃為他點茶時，袖口滑落露出的那粒朱砂——鮮艷如血，刺目得讓他喉頭發緊。

王妃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

裴硯之沉默片刻，忽道：“若無他事，兒子告退。”

王妃蹙眉，卻不好再逼，只得嘆氣：“罷了，你且去忙吧。”

裴硯之轉身離去，袍角帶起一陣風，掠過林月柔的裙邊。她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咬唇低喃：“表哥他……是不是討厭我？”

王妃安慰道：“他性子冷，對誰都如此。你放心，這門親事，姨母定會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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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七年四月十五，暴雨將至。

裴硯之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玄色錦袍的下擺掃過青磚，帶起細微的塵埃。案頭堆著北疆軍報，朱批未干，墨跡洇透紙背，卻壓不住他心頭那股躁動。自那夜背她回房后，他已有兩日未踏入別院，可腳步卻總是不自覺地繞到回廊轉角，隔著花樹遠遠望一眼她的身影。

今日亦是如此。

他站在廊下，遠遠望見溫如璃坐在海棠樹下繡花。她穿了件藕荷色羅衫，衣領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發間一支素銀簪，耳垂空著，日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垂眸穿針引線時，指尖輕捻絲線，腕間守宮砂鮮艷如血，刺得他眼眶發燙。

裴硯之猛地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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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遠！滾出來喝酒！“

他剛進陸府大門，就看到陸明遠正倚在榻上逗弄一只波斯貓，聞言挑眉：“喲，裴世子今日火氣這么大，莫不是又被'門'夾了？“

裴硯之冷著臉坐下，拎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烈酒灼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邪火。

“怎么？齊夫人又招惹你了？“陸明遠笑得促狹，“還是說……你終于忍不住，對恩師的未亡人下手了？“

“閉嘴。“裴硯之指節捏得發白，酒盞在掌心裂開一道細紋，“再提她，我拆了你的候府。“

陸明遠不以為意，懶洋洋地拋來一壇陳年花雕：“裝什么正經？你書房里那些畫，當我沒看見？“

裴硯之眸色驟冷，酒壇“砰“地砸在案上：“你翻我東西？“

“哪用翻？“陸明遠嗤笑，“你自個兒燒剩的半截畫稿就擺在案頭，那腕上一點朱砂，你府上沒有其他女人，不是齊夫人是誰？“

裴硯之倏然起身，腰間佩劍“錚“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在陸明遠臉上，卻見他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惱羞成怒了？“陸明遠慢悠悠道，“裴硯之，你若是真對她無意，何至于惱怒至此？你又何必畫她？何必——“

“鏗！“

劍鋒擦著陸明遠耳畔釘入屏風，裴硯之轉身離去，背影凌厲如刀。

回府時，天色已暗。

裴硯之踏入書房，卻見案幾上的軍報被人動過。他眉心一跳，疾步走向暗格——果然，鎖扣微松，里頭那疊畫稿不翼而飛。

“裴世子是在找這個嗎？“

溫如璃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輕軟得像一片羽毛掃過耳廓。裴硯之渾身繃緊，緩緩轉身，見她倚在窗邊，手中正翻看著案幾那疊畫稿——全是她的側影。

她今日難得綰了高髻，發間一支白玉簪，耳垂綴著珍珠，燭光下瑩潤如淚。身上穿了件淡青紗衣，內里杏紅抹胸若隱若現，腰間絲絳松松系著，襯得腰肢不盈一握。最要命的是，她赤足踩在絨毯上，十個腳趾微微蜷著，像某種無聲的勾引。

“師母未經允許，擅翻本官私物？“裴硯之嗓音低啞，眼底暗潮翻涌，修長的手指按在檀木案幾上，青筋隱約可見。

“世子誤會了。“溫如璃纖指輕攏鬢邊散落的青絲，“妾身不過是來尋些宣紙。“她抬眸，眼中帶著他看不懂的笑意，案上攤開的畫卷在燭火下泛著微光，“誰知這暗格里的墨寶......“指尖撫過畫中人的云鬢朱唇，在皓腕處輕輕一頓：

，“世子畫得真好。尤其是這截腕子……”

她拿起畫緩步走近，寬袖滑落，露出那截皓腕和上面鮮紅的守宮砂，與畫中如出一轍。

裴硯之呼吸一滯，猛地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還給我。“

溫如璃吃痛，畫稿散落一地。她仰臉看他，眼中淚光盈盈：“世子捏疼我了。“

裴硯之卻已俯身去撿畫稿，骨節分明的手指攥住紙張邊緣，猛地一撕——

“刺啦！“

畫稿在他掌中碎裂，紙片如雪紛飛。溫如璃怔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卻很快掩去。她彎腰去拾碎片，衣領隨著動作敞開，露出鎖骨處那粒紅痣，在燭光下妖冶得刺目。

“別撿了。“裴硯之冷聲道，“這些……本就不該存在。“

溫如璃卻執拗地一片片拾起，指尖被紙緣割破也渾然不覺。血珠滴在碎畫上，暈開一朵小小的紅梅，恰似她腕間那點朱砂。

“世子畫了這么多，卻連一張都不肯留給我嗎？“她輕聲道，嗓音里帶著他從未聽過的哀戚。

裴硯之喉結滾動，突然一把攥住她手腕，將她拽起。兩人鼻尖幾乎相觸，呼吸交融，他聞到她發間茉莉香混著一絲藥苦，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溫如璃。“他咬牙，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仰臉看他，唇瓣近在咫尺：“妾身只是……想謝謝世子的畫。“

“謝？“裴硯之冷笑，拇指粗暴地擦過她唇瓣，抹去那抹血色，“用這種方式？“

溫如璃不語，眼中淚光搖搖欲墜。

裴硯之猛地松開她，轉身推開窗戶。夜風灌入，吹散一地碎畫，也吹亂了他的呼吸。

“回去。“他背對著她，聲音冷硬，“別再讓我看見你翻我的東西。“

溫如璃靜靜站了片刻，最終彎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的剎那，裴硯之重重一拳砸在案幾上。墨汁飛濺，染黑了他的袖口，也染黑了地上那些碎畫。他盯著那團混亂的墨色，突然單膝跪地，一片片拾起碎紙，指尖顫抖著拼湊——

畫中人的眉眼、唇角、腕上朱砂……他拼得專注，卻沒發現自己的指尖已被碎紙割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