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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渡云令,孫九竄,薛青禾(5.4k)

大胤,京城城外,傍晚。

陳境安原以為青州城已經很大了,沒想到這京城更超乎他的想象。

這城墻高近二十丈,一眼望去,甚至已經不能用雄偉來形容,簡直就是夸張。

這么高的城墻,到底是要防誰?

超大型巨人么?

陳境安微微搖頭,雖有疑惑,也不做多想。

一行三人通過城門后,回到了鎮撫司衙門。

鎮撫司衙門建筑恢弘,朱漆大門,高墻黑瓦,門口兩座石獅頗具威嚴。

“幾位大人,”衙門口,一個守門的小旗官過來牽馬,他接過韁繩后,說道:“鎮撫使大人如今不在衙門,他留下話,若有人找他,明日再來。”

陳境安下馬后說了一聲:“知道了?!?

“如今天色已晚,你們先去歇息,明日一早來衙門?!?

李磊張野二人說了句是,便離開了。

陳境安回到了他在京城的小院,不太大,有些幽靜,不過他覺得很好,因為他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

屋內的陳設也頗為簡單。

不管怎么說,在這個世界沒有牽掛算是好事。

他褪去飛魚服,換了身青色長衫,腰掛玉佩,手持折扇,看起來就像是個貴公子。

陳境安滿意地點點頭,這身行頭還算不錯,誰人見了,不稱贊一聲俊俏少年郎?

此時天色漸暗,城中漸漸升起各色花燈,放眼望去,一片琉璃色暈,陳境安見此景色,也不由得面上帶著笑意。

京城不是青州,這里護衛森嚴,高手如云,所以也不實行宵禁,城東常常有通宵達旦開著的小店,若是貪嘴的,便是丑時、寅時也能找到吃食。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看看,這街道上的很多東西對他來說都頗為新鮮,時值淺秋,天氣仍然帶著幾分炎熱。

陳境安‘啪’的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著。

可容納六馬并驅的街道兩旁,擺攤的叫賣著小吃零食,各種玩具。賣藝的舞刀弄槍,戲法噴火。

姑娘們一路調笑著,團扇輕搖,蓮步微移。

酒樓里高談闊飲聲,青樓里嬉笑絲竹聲,街道上行人喝彩聲,這一切共同織就了不夜城。

陳境安心情放松,他雖不喜太鬧騰的地方,但看著這些心里也是喜歡的。

他走到掛著各種樣式的面具小攤旁,有唱戲的面具,鳥獸類的面具等等,不一而足。

長街上不少人帶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面具,眾人也不覺得奇怪。

他隨手拿起一個純白色面具,這面具眼睛處如同兩輪細小弦月,向下彎折。而唇部則是向上翹起一個弧度,猩紅如血。雖說在笑,可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不舒服。

就這個了,他隨手給了錢。

今夜子時,他要去鬼市瞧瞧。那里的人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戴著面具,雖說是為防別人把自己盯上帶來麻煩,更多也是為了方便行事。

他剛拿起面具,忽然聽到街道一旁傳來一聲怒喝。

“抓住他!竟然偷小爺的東西!”

只見一個瘦小身影在人群中輕松穿梭,那人一身黑衣,戴著老鼠樣式的半遮面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面具上還有幾縷裝飾胡須,看起來就像是只真的老鼠。

此時街道人流如織,他卻居然可以在人流中穿梭而不觸碰他人身體,如同一尾靈巧游魚。

這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

陳境安眼睛微微瞇起,這人身法不俗,此時也尚未用全力,只是吊著后面追他的人,就像貓戲老鼠一般。

那聲音再次傳出:“抓住這小子的,我薛青禾賞他白銀千兩!”

人群中本嘈雜不堪,難以聽清楚別人說話,可此時仿佛所有人都已聽清楚了這句話。

有人聽到了白銀千兩,有人聽到了薛青禾三個字。

陳境安聽到了后者,他眉梢微挑,朝那邊看了一眼。

薛青禾,鬼市薛家家主的小兒子,二十歲不到。紈绔子弟,貪圖享樂,對下人動輒打罵,稍有不順心,便胡亂發怒。

這是他從李磊口中聽到的,倒是與現在見到的相符合。

此時薛青禾滿臉怒氣,大罵呵斥:“飯桶,一群飯桶!”

“還不給老子追?我要扒了他的皮!”

聽到這話,他手下這幾名身材高大的下人又開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稍有不慎撞到他人,就會引來一陣謾罵,可是一聽見這是薛青禾的手下,又會滿臉厭惡地讓開。

那道瘦小身影仍然在人群中游移,鼠臉面具下,兩只漆黑眼珠露出狡黠的笑。

他心中一笑:“本來只想拿點錢,沒想到薛青禾居然把渡云令送給了這怡紅院花魁,可著實費了我一番工夫,今日合該我孫九竄發財!”

孫九竄簡直開心到要跳起來,他難掩心中喜悅,又開始在人群中耍弄那幾個薛青禾的手下,他并不跑的遠了,只在十丈之內輾轉騰挪。

他捏著嗓子亂叫一聲:“薛青禾,你果真是個沒卵子的,有能耐就抓住小爺,不然明日小爺還來找你拿錢!”

他說完,自己就先嘻嘻笑了起來,另一邊薛青禾氣急敗壞的聲音傳到他耳朵里,他就笑得更加開心。

長街上的眾人心中也在笑,這薛青禾素來囂張跋扈慣了,今日能讓他吃個癟,眾人心里也是狠狠出了一口氣。

陳境安聽得有趣,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這些人的恩怨中,而是看那道瘦小人影穿梭人群的武功路數。

“他這武功比起驚鴻踏雪步,不好說誰強誰弱,但是他更加靈巧卻是真的。”

他心想有點意思,不愧是京城,隨便都能遇見這樣的武功。

而那邊,孫九竄心里仍在笑:“師父說,看到那些涂脂抹粉的膏粱紈绔,順手牽羊拿些錢去濟貧,是正合天理。”

若是看到那種長相英俊的,更加應該狠狠地濟!

孫九竄回想起師父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咬著牙的,那股恨意真不是裝出來的,說不定師父年輕的時候被漂亮男人傷過,而且傷得很深。

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跑得更快些。

轉頭的時候他忽然掃到一道身影,鼠臉面具下的雙眼微微亮起一點光。

“這不就是師父說的那種長相英俊的男人?”孫九竄心里簡直樂開了花,今日不僅僅拿到了渡云令,可以進入鬼市外門逛逛。還遇見了個英俊男子,正好可以幫師父出出氣。

他腳步一變,換了個方向,旁人只覺得這人好像失了方向一般,左顛右倒,全然沒了之前的游刃有余。

陳境安神情微怔,收起了淡淡笑意。

這是沖我來了?

他緩緩戴上白色面具。

左手仍然負后,右手折扇輕搖。

孫九竄通過面具上的眼洞時不時掃一眼陳境安,見到他戴上面具后整個人氣質倏然一變,那白色面具上詭異的笑容仿佛直接印在了他的腦海。

他心中一突,忽然間就不想去招惹那人了。

鼠臉面具下,他臉上顯出幾分糾結。又想了想,咬咬牙,心道這么膽小怕事還做什么盜門弟子。

于是孫九竄腳尖一點,身子幾乎是貼著地面竄了出去。

只是眨眼間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見,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離陳境安只有十步距離了。

陳境安仍舊穩穩站在那里看著周圍花燈,仿佛全然不知。

待到孫九竄與他之間只有一步之時,陳境安手中折扇啪的一聲輕輕合攏。錯身而過之間,孫九竄的手已經快要碰到他腰間玉佩。

陳境安伸出手中折扇微微一點,正中孫九竄曲池穴,他這一點并沒有用上內力,只是普通的打穴技巧,僅是如此,也讓孫九竄手臂發麻酸軟。

孫九竄心中大為驚懼,他自輕功有成以來,從未在身法上輸過一招半式,如今竟然在一個路人手中吃了虧,他心中明白,遇到高人了。

“不好,得趕緊走。”孫九竄毫不猶豫,縮手擰腰,轉身就走。

還沒等他邁出一步,陳境安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身手不錯,”陳境安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孫九竄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這人武功很高,但他沒想到連身法都這樣厲害。

他腳尖一點,身體幾乎貼著地面流動,只要有著縫隙,他似乎都能鉆過去,可是每次他沒逃出幾步,那個白臉面具總是會出現在他視線里。

“你也不想我把你交給薛青禾吧?”陳境安輕輕一笑,道。

“我承認閣下武功比我高,但想要留下我,還是妄想!”孫九竄這時沒有捏著嗓子,傳出來的居然是個少年的聲音。

他足尖發力,此時奔走路線明明是條直線,可在看見陳境安的時候,居然毫無遲滯的連著三次轉彎。

孫九竄心中有著自傲,這云龍九現的身法他已經練到三現,他以蛻凡大成的武道修為使出,就算是高他一個小境界的人也絕無法跟上他。

陳境安看的心中驚奇,常人奔走的過程中,想要銳角轉向必定要減速,可此人的速度居然只遲緩了一瞬。

白色面具下,他臉上泛起笑容。

“有意思?!标惥嘲膊辉傺陲?,葵花真氣催動下,驚鴻踏雪步已帶有青煙的質感,整個人仿佛隨著輕風流動。

落在孫九竄的眼中,那白面人簡直就是像鬼一樣,飄落在他面前。

他不要命似的跑,陳境安在他身后慢慢跟著,直到遠離了繁華的街道。

燈火漸少,四周就暗了下來。

孫九竄卻不敢停,因為他能感覺到那人還在自己身后。

他剛想再變方向,陳境安的折扇已經輕輕搭在了他的身上,孫九竄渾身一個激靈,不敢動彈。

“這位大哥,是我有眼不識高人,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孫九竄不動了,果斷認錯:“那個薛青禾的錢,咱兩平分,如何?”

陳境安輕輕一笑:“你這門武功叫什么?”

“啊?”孫九竄張了張嘴。

他反應過來,搖搖頭道:“我不能說?!?

“可想清楚了,你要知道,薛青禾的人就在后面?!标惥嘲簿従徥栈卣凵龋S手打開,輕輕扇著。

這個距離下,他有把握在對面想跑之前將他制住。

孫九竄果然也不再嘗試逃跑。

他訥訥道:“我這武功叫云龍九現。”

“兄臺若放我走,盜門感激不盡,日后若有差遣,我也不會推辭?!?

盜門?

陳境安心中倒是了然,偷盜和娼妓是最古老的兩種行業,而盜門發展到今天已經形成了種種不同流派,勢力龐大的同時,又頗為松散。

自幾百年前的前朝盜門高手空空兒曾將盜門統合過一次后,又經過數次分散,漸漸地不成氣候了。

但是但凡盜門有成的高手,不管武功境界是否高深,有一點是極為確定的。

那就是,他們的輕功身法出神入化。

陳境安今日一見,只覺得名不虛傳。

見陳境安沒有說話,孫九竄伸手往懷里一掏,將一個錢袋子摸出遞過去。

他一陣肉痛,說道:“這是我順手拿的錢,我全給你?!?

陳境安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孫九竄?!?

好奇怪的名字,陳境安眉頭微挑,折扇輕輕頓了一下。

兩人站著說了幾句話的時間,身后不遠處又傳來薛青禾手下的聲音。

“找到了,快來!”

“他還有同伙,小心了。”

幾個人影帶著刀劍飛奔過來。

有人大聲喊著。

“那個白臉面具的是他同伙,一起出手!”

此時已經入夜,涼風習習,明月清輝灑下,照得兵刃寒光森森。

孫九竄此時反而不急了,他笑了笑,道:“兄臺,你這下也成了盜門中人了?!?

陳境安輕笑一聲,月光下,他的面具看得孫九竄背脊發冷,他拎著孫九竄,腳尖點在地面枯草上,又飛出一小段距離。

后面聲音漸漸小一點,他就停下,并不跑遠。

“你偷了薛青禾一點錢,他就派人持刀拿劍追你這么遠?!?

陳境安說道:“是不是覺得我和那薛青禾一樣,腦子有問題?老實說出來,不然我就點了你的穴,把你交給他們?!?

“不知道薛青禾會怎么款待你?!?

孫九竄忽然不笑了。

他看著來人又靠近了點,而且越來越近,面前這人卻全然沒有半點想要放他走的意思,心中一橫。

“我拿了薛青禾送給別人的渡云令?!?

陳境安依舊沒有反應。

孫九竄微微一愣,沒想到他對渡云令這種東西都能懷有定力,心中不由有些佩服。

陳境安卻問道:“渡云令是什么?”

孫九竄呼吸一滯,根本沒想到面前這人連渡云令都沒聽過。

他沒有絲毫不耐煩,而是靜心解釋。

于是陳境安明白了。

鬼市分為內外兩門,內門只對各大頗有名氣的勢力開放。

渡云令就是進入外門的令牌,而外門只認令牌不認人。

相比內外兩門,總旗李磊進入過的鬼市簡直就是外門中的外門。

打個比方,若說鬼市內外兩門,是開在城中的酒樓。那李磊進入過的鬼市外圍,估計只能算得上小攤販,主打一個坑蒙拐騙。

若是這孫九竄持令牌在外門中行事,只要小心一些,不知道能讓鬼市損失多少!

難怪薛青禾對此人恨的牙癢癢。

孫九竄再次在懷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令牌,通體漆黑,背面是云紋篆刻,正面則是一個薛字。

他一臉肉痛的遞給陳境安,陳境安接過后,隨手輕輕拋了拋。這令牌入手冰涼,非金非玉,光是令牌本身材質怕就價值不菲。

“很好,你可以走了?!标惥嘲簿従彽?。

孫九竄想到自己白忙活一晚,心痛不已,但讓他就這么回去,他心有不甘。

于是心中一橫,咬咬牙,說道:

“兄臺,我看你對鬼市并不熟悉,就算拿了渡云令,也得不到太多,不如我們一起,東西五五開?”

陳境安聽了這話微微思索,他確實對鬼市并不熟悉,所有的消息都來自李磊的吹牛。

若是有個懂行的人一起,倒是方便許多。

于是陳境安沒有走,但也沒有說話。

孫九竄明白,這是對于分贓的不滿,于是再度說道:“六四也行。”

陳境安無動于衷。

“七三也不是不可以?!?

“...不會是要八二?兄臺你也太黑了吧?”

“難不成你要九一?那你干脆把我交給他們好了?!睂O九竄仰頭梗著脖子道。

“五五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個條件?!标惥嘲残π?,說道。

“你說你說,”孫九竄眼睛里再度亮起光芒。

“你云龍九現的武功,說與我聽聽?!?

“我...”孫九竄沉默一瞬,說道:“我師父絕不讓我將武功傳給別人,若兄臺執意如此,我便不要收益了?!?

“那你不怕我把你交給薛青禾?”陳境安心中贊賞。

孫九竄此時卻搖搖頭,坦然道:“兄臺若將我交給他,也是我的命,可即便是死,也師命難違?!?

陳境安此時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眼中的欣賞幾乎已要透過面具露出來。

如此重諾的人,才能試著合作一二。

“既然如此,我便不要你的功法了,不過東西我多要三成?!?

孫九竄一愣,這么好說話的么?

他正要回應,卻聽見周圍再次傳來紛雜聲音,這次不再是薛青禾的手下人,而正是薛青禾本人。

“原來你們在這里,”月光照在薛青禾涂脂抹粉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紙人,頗為滲人。

“把東西還給老子,我讓你們走。”

“不然,你就會知道什么叫殘忍?!?

陳境安一眼望去,來的這十幾人武功都不算高,薛青禾本人更是只有蛻凡小成的境界。

那他和孫九竄想走,誰能攔???

他搖搖頭,轉身對著孫九竄說道:“換個地方詳細聊聊?!?

薛青禾聽得這話,哈的一聲笑出來。

“兔崽子,你今天能走,我薛字倒著寫!”薛青禾咧嘴,然后朝著身后一位穿著黑袍的老人說道:“魏老,有勞了?!?

黑袍人輕輕一笑,他邁出一步。

“薛公子哪里話,你是我白蓮教內貴客,魏某自該出手?!彼捯怀隹?,渾身功力運轉同時,一股無形威壓出現。

周天之氣仿佛都被他四肢納入。

氣入百骸,灌注四肢。

洞明境小成。

孫九竄汗毛倒豎,呼吸都凝滯一瞬,以他如今境界,在洞明境小成面前想要逃走,如同癡人說夢。

但他毫無畏懼,只是咬牙運功,鼠臉面具下,眼神卻惡似一頭猛虎。

唯有陳境安微微歪頭。

“你方才說...”

“白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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