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無法躲避,姚纖婀只能轉(zhuǎn)身望向趙浮嵐,聲音淡淡,“趙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李承淵聽到“趙小姐”幾字,便知姚纖婀當(dāng)年在船頭見過他對趙浮嵐噓寒問暖,她該不會誤解什么吧?不知見她出現(xiàn)在燕會,纖纖會不會生氣?
他連忙來到她的正面,解釋著,“纖纖,我同趙小姐只是偶遇,并非你想的那樣。”
姚纖婀唇角既不上揚也不下沉,白皙的臉頰清冷得宛若雪夜凍住的月光,“是否偶遇,殿下自己開心便好,不必同民女說這個。”
趙浮嵐在旁瞠目結(jié)舌,認識太子這么久,第一次聽到他自稱“我”,第一次見他這么著急地向旁人解釋,還是在女子跟前,忍不住問姚纖婀,“你們認識?”
兩人都沒有答話,但見太子的目光一直專注于她,仿佛世間萬物唯有她能入得了眼。復(fù)爾想起當(dāng)年東宮的傳聞,太子為了一女子,杖殺了東宮的下人,還有懲處了葉昭訓(xùn)。難道是她?
好奇剪開了心里的克制,她問道:“妹妹就是太子殿下的……”
“驪珠瑰寶。”
“人生過客。”
兩人異口同聲。
場面陷入尷尬,趙浮嵐不知如何接話,這時,幾人身后傳來一道輕笑聲,那人醉眼迷離,瞬間便倚在太子肩上,襟前酒漬微洇,呢喃著,
“三弟,都說江南美女婀娜柔美,看來所言非虛。連咱們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也難過此關(guān),一下子就邂逅了兩個。話說,你能不能讓一個給我,這兩個,一看都是極品呀哈哈哈哈哈……”
趙浮嵐聞著濃烈的酒味,敢喚太子為“三弟”,又如此浪蕩荒淫的,除了大皇子,還能有誰?于是朝姚纖婀擠眉,兩人疾步離開了。
李承淵目光從姚纖婀身上移開,落在李玄華身上,忍不住用手捏了捏鼻子,可神色依舊如常,“大哥怎么來了?”
李玄華摟著伶人,指尖繞著她的云鬢打轉(zhuǎn),一雙桃花眼在姚纖婀的背影上流轉(zhuǎn)如蝶,連衣襟沾到的酒液都沾滿了脂粉香,“我呀,自然是為戲蝶而來。三弟知道的,為兄我生平唯有兩志,一是吃喝玩樂,二是絕色美人。”
語畢,他又端起旁邊桌案的金樽美酒,朝李承淵遞了過去,“來,三弟,為美人的紅酥手,柳腰枝干杯,哈哈哈哈……”
李玄華笑音亢奮又高昂,不時惹來周邊諸多商賈的注目。他同李承淵站在一處,一個青衣翩翩,似有流風(fēng)回雪之姿,風(fēng)華絕代,讓人見之忘俗。一個藍袍瀉落,仿佛孔雀開屏艷容,卻因那醉醺醺的臉龐,拉低了眾人的好感。
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還能沉溺酒色,李承淵終于明白,為何李玄華是長子,朝堂卻無人將他放在心上。
幾句閑聊之后,李承淵借故離開了。
來到潘府的水榭二樓,諸多商賈正在此洽談買賣,見太子上來,紛紛起身行禮,李承淵擺擺手,示意他們?nèi)绯#槐乩頃?
那些商賈今日來燕會,大多帶了侍從,席間李承淵默默觀察眾人,同步官人暢談的那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一襲玄色布袍,鬢間有銀,一雙白眉宛如遠山堆雪,腰間懸著青囊藥壺,望之既有書卷清氣,又有幽冥司夜之陰。與旁邊圓滑而粗獷的步官人形成鮮明對比。
凝神一聽,那人似乎在講長安的朱砂宮墻,胡商駝隊,以及平康坊夜夜燃著的猩紅燈籠。
白眉男子似乎感受到李承淵的關(guān)注,隨即側(cè)目打量,李承淵坦然迎接他的目光,四目相對,他唇角突然勾起,卻不見半分笑意入眼。李承淵見狀,英俊的臉龐宛如玉雕,所有的情緒都封在冰層之下。
誰料此刻步官人卻“哎呀”的一聲,宛如鈍刀鋸骨,聲音越來越慘烈。那人不慌不忙,從容問道:“步官人,可是身子不適?”
步官人點頭,額間汗珠連連,顫抖道:“每到寒冬,我這腰痛的老毛病總會突然發(fā)作。”
白眉男子兩指輕輕往他眼間一按,片刻沉吟道:“督脈淤堵,氣滯如石,需趕緊針灸。”復(fù)爾看向不遠處的小童,“俊杰,把我的藥箱拿來。”
俊杰迅速將藥箱呈上,那男子取出銀針后,扎進步官人的痛處,“忍住了。”暴喝一聲后,他鉗住步官人腰胯發(fā)力,半晌才將銀針拔出。
步官人適時痛得蒼白的臉色露出舒怡之色,見有所好轉(zhuǎn),趕緊隊那人道謝,“多虧先生妙手,我這老毛病一旦發(fā)作,臨安城的醫(yī)者都束手無策,卻被先生輕易緩解。”
白眉男子頷首點頭,并不開口。
李承淵在旁看了半晌,終于走過來問,步官人見太子走來,急忙起身行禮。
卻被太子按著坐下,“未知步官人身旁這位先生所從何業(yè)?”
步官人道:“他是我新交的好友,見多識廣,與草民甚為投緣,故此帶他一同參加燕會。”
好友?一想到望岳臺的大火,李承淵疑心又起,隨即笑道:“方才見先生醫(yī)術(shù)精湛,果然是有才華學(xué)識之人。不知先生可否留下,孤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請教。”
步官人聞言,臉露驚慌之色,這位太子一貫桀驁,無緣無故的怎會對旁人感興趣?看向那男子的目光頗有擔(dān)憂,然那男子卻微笑對步官人道:“既然太子殿下邀約,我等自然遵從。”
片刻,那男子當(dāng)即被請入一廂房,李承淵坐于案前,潘明親自為太子奉茶進來,見那人未坐下,不知是否該為其布茶,呆立在一旁。
李承淵這才笑道:“潘大人,為先生奉茶。”
“喏。”待潘明退下后,李承淵又淡淡道:“請坐,無痕先生。”
“殿下不愧乃大唐儲君,”無痕眉目變得清朗起來,“殿下說得不錯,鄙人便是長安回春坊的掌柜無痕。”
坦白身份后,無痕又道出心里的疑惑,“不知殿下是如何猜出鄙人的真實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