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府
俊杰打開大門,忽見一窈窕女子擁抱月色而來,“你是?姚小姐?”
姚纖婀點頭,他納悶,“你怎么穿成婢女的模樣?”
“別問了,你家公子在不在?”
“在,在的,他跟老夫人在偏廳里正討論你倆的婚事呢。快隨我來?!?
女子被俊杰領進鐘家正廳,鐘琰之正為母親張氏捶背,眼見那人蓮步輕移,他眸中霎時映出光亮,唇角不自覺攀上春風,“纖婀,你來了。”
姚纖婀朝他揮揮手,鐘琰之將她簽到張氏跟前,“母親,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及的姚小姐。”
女子款款行禮,“纖婀見過老夫人?!?
張氏端坐在堂上,銀發如雪覆額,眼紋盛滿五十載陽光。見到姚纖婀后,隨即放下手中的佛珠,笑著招手,“快讓我看看,多么玲瓏剔透的姑娘啊?!?
之前她曾聽兒子提過姚纖婀最近幾年的境況,除卻對她的好奇之外,更多的是同情憐愛,能得兒子愛慕者,必是個秀外慧中的姑娘,卻被太子這般傷害羞辱,那是張氏就打算,若見到她,必要給予她更多的關懷與疼愛。
一陣寒風拂過,張氏忽然想到什么,“琰之,去把我房里的那瓶川貝梨花膏拿來。”
鐘琰之一笑,“是。”
片刻,他便將一白色的瓷瓶遞到張氏手上,“孩子,聽琰之說你每到這個時候,咳疾就會發作。我特地讓人跑去長安的回春坊,給了捎了幾瓶川貝梨花膏。卻不料去得晚了,只搶到這一瓶,你先將就用著。”
說完,又用絲帕試了拭瓶身,仿佛給姚纖婀的不是藥膏,而是怕碰碎什么似的珍重。
姚纖婀接過瓶子,看著這位長者,只覺她如慈母般親切,感慨道:“長安遠在千里之外,這一去一回的,只怕要耗費不少財力人力,老夫人有心了。”
張氏將姚纖婀拉到身旁,在她坐下之前,又連忙拿起軟墊至于她身后,“這算什么,等你嫁給琰之,就是我們鐘家的媳婦,別說這藥膏,就算這掌家權,我也會交到你手中。琰之若敢不從,我來給你做主?!?
一番閑談之后,鐘琰之拉著心上人來到自己的房間。
“看得出來,我娘很喜歡你?!?
“嗯,我也很喜歡你娘,她很親切,我從小到大,都未感受過母愛。”
鐘琰之執起她的手,跳動的燭光映著女子的側臉,光影流轉間,他的心里仿佛被蜜糖填滿,意有所指道:“以后,我們會是一家人?!鳖D了頓,“我今日碰見太子了,順便同他挑明,對你,我不會放手?!?
姚纖婀將臉蛋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磨蹭,“嗯,這樣也好,我們本來就該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鐘琰之心里又癢又暖,她極少主動靠近,此刻得她如此依偎,他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么,但瞅到柜臺上的沙漏,還是咬牙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搖搖頭,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口,“我不嘛,你這陣子為了忙燕會的事,好不容易得空,我不想那么快走?!?
鐘琰之深呼吸,嘆氣,“纖婀,按理說,我應該多留你一會。這三年來,我們一直聚少離多。等了這么久,你終于回到臨安城了。可我卻不得不為你的名譽考慮,你尚未出閣,深夜卻匿于男子屋內,我怕旁人——”
燭光氤氳中,她星眸清亮如刃,“世人議論,同我很干?無非是耳畔風,吹過便了無痕跡。我想留下來嘛?!?
聽了姚纖婀此話,鐘琰之愈發悵然,他何嘗不想時時刻刻擁著她,直到天荒地老,然還是狠下心,“不,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青繩點素,白璧蒙塵。即便清潔如明月也會蔽于烏云之下,何況是你一個弱女子?我是你未來的夫君,雖懷斷金力,依舊要慎行克制。豈能逞一時之樂,損了纖婀清名?所以纖婀,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見他如此呆板,姚纖婀有些別扭,忽而嘟囔著嘴,星眸滑過暗光,“別的男子一見到心愛的女子,都巴不得留下她過夜??赡愕购?,一個勁將我往外推?你再這樣,我便不理你了?!闭f完,又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不,纖婀?!辩婄勓裕滦涞氖种肝⑽l顫,骨節泛白,卻不敢用力,眼底甚至浮起一層將雨未雨的霧,“你不能不理我。若是你不要我了,你叫我……”
姚纖婀笑了起來,見她肩胛一起一伏的,鐘琰之才明白她在開玩笑,好似心里落下一千斤巨石,女子回身看他,笑顏調皮又靈動,“傻子,我逗你的,你怎么那么不經逗?!?
月色朦朧,時光仿佛定在了這一刻,想到李承淵的糾纏,姚纖婀忽然十分貪戀眼前人的懷抱,她不想再夜長夢多了,于是,聲音有些嬌糯,仿佛窩在懷中的小貓,“琰之,我就想做你的妻子?!?
燭影搖曳,映得她雙頰如初綻的紅蓮,光影交錯間,更添了幾道旖旎的嫵媚,如此絕色,說句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鐘琰之喉結滾動,雙手按住她的肩胛,呼吸越發地急促起來,卻也只是瞬間,他咬牙將手負于身后,似乎在控制什么,然他看她的眼神,卻如虔誠的信徒仰望圣物,帶著珍愛,
“不,纖婀。我將你視為天上明月,怎能隨意唐突。與我而言,尚未給你名分,就提前占有你的身子,都是對你的冒犯與褻瀆。只有到了成親那天,我才能名正言順地擁你入懷。愛如執玉,握之恐碎,不能只一昧占有,而是要珍藏與守護。”
聽了此話,姚纖婀除了感動,便是震撼。
他對自己的不僅僅是愛,還有尊重。能看得出來,他方才明明心動了,卻為了她的名譽,克制下自己的欲念。他不僅當她是心上人,更拿她當成神像般呵護珍藏。忽而又感情濃烈,性格強勢霸道的李承淵,對她總是予取予求,他們之間,差別太大了。
——
鐘琰之將姚纖婀送回姚家大門后,便離開了。若在深夜闖進女子閨閣,終是不妥。
回到房間后,燈火通明,李承淵負手立于案前,葉子站在一旁,有些膽怯。
見她能在子時歸來,青年心里是喜悅的,至少能證明鐘琰之很規矩,是個君子,沒有留她在府上過夜。
想到他們二人沒有破男女之防,李承淵原本冷峻的眉目如春冰乍破,被她的身影一點點柔化,聲音也軟了下來,“纖纖在外面玩得可還高興?”
姚纖婀別過頭,一副就算知道她去找鐘琰之又如何樣子。忽而笑道:“殿下三更半夜爬進我家墻頭,還偷溜進我的房間,這是作甚?”
李承淵懶洋洋地倚在案邊,折扇輕扣案面,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像只逗弄獵物的狐貍,“自然是為了采花?!?
“你——”見他沒皮沒臉,姚纖婀一時被噎住,不知如何接招。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就在李承淵剛想啟口時,子忠從外面闖進,臉色慘白,并用手掌捂住胸口,似在壓抑心里的恐慌,“殿下,暗衛來報,說是望岳臺突然火光沖天,應是有人蓄意縱火,書房里還放著燕會的商賈名冊以及他們的貨源機密和商路網絡,若是焚毀,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