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浮嵐。

她永遠忘不了當年在船頭，李承淵就是擁著眼前的人，在她跟前如膠似膝的。往事如云煙，她對她無恨，卻也不打算熟絡。

倒是趙浮嵐雙手接過鐘琰之遞回的錢包時，指尖微屈，姿態恭敬優雅，“承蒙二位相助，實在感激不盡。為表謝意，你們的飯錢今日由在下來掏，二位若不嫌棄，不如坐下來同在下用膳？”

“這？”鐘琰之猶豫。未等他回話，趙浮嵐已拉著姚纖婀的手坐下，“來嘛，姑娘。你們幫了在下，不必客氣。”

見她盛情難卻，鐘琰之只能陪同。

趙浮嵐不斷為他們布菜，“多謝這位小姐，我自己來即可。”姚纖婀道謝。

女子一愣，“你知道我是——”

姚纖婀點頭，語氣淡淡，“小姐天生麗質，又豈是一副男裝能掩蓋得了的？”

“真的？姑娘真覺得我好看？”趙浮嵐呵呵一笑。

浪漫而直接的語氣令姚纖婀一滯，“嗯。”

“終于有人夸我好看了，從小到大，我一直很渴望別人的贊美，”趙浮嵐眸光黯然，似回憶到不愉快的往事，又趕緊為她夾了幾塊炒肉，“不瞞二位，我是長安人。此番來臨安，是為尋我心上人而來。”

姚纖婀微笑不語，她是為尋心上人來的臨安？那必是李承淵無疑了。可她明明記得，李承淵之前在駕霧峰告訴過她，他不喜歡趙浮嵐，趙浮嵐也不喜歡他的嗎？其實無論他們感情如何，都早就和她沒關系了。

她心里一滯，李承淵果然秉性不改，還是覺得她天真好騙，幸虧她不再信他。

只聽趙浮嵐又道：“我那心上人真可惡，來了臨安也不告訴我，八成是怕長途跋涉，我身子受不了，其實我沒那么嬌貴，”講到這，她唇邊笑意甜蜜，盡是對心上人的希翼。

姚纖婀雖對那人無意，卻還是不舒服，不是嫉妒，而是對那人更進一步的痛恨。明明那么在意趙浮嵐，卻還屢次揚言要讓她當太子妃，他八成是想誘騙她回長安，再好好折磨一番。

趙浮嵐越說越亢奮，直到被身旁的小婢銀梨扯了扯袖口，才回過神來。一提到心上那人，她總會滔滔不絕。

見她率真又愉悅的模樣，姚纖婀和鐘琰之對視一笑。

忽聽銀梨“啊呀”一聲，“小姐你看，這菜里有蚊子。”

趙浮嵐見狀，起身高喊柜臺的小廝，“小二，你過來。”待回頭，只見姚纖婀的小手從盤子挪開。

“小二，你這菜洗不干凈呀，重新再給我上一盤。”

小廝鼠目轉動，嘿嘿笑道：“好嘞，客官稍安勿躁，小的這就給你們換一盤。”

片刻，小廝就端上來了，趙浮嵐有些遲疑，“怎么這么快？”

小廝目光躲閃，“你這菜點的人多，上得快。”

姚纖婀不辯駁，拿起筷子翻了一遍，“你們是把那盤菜的蚊子夾掉，原封不動地端了上來。根本沒有重新炒一盤。”

小廝不認。

趙浮嵐氣極，倒是鐘琰之微笑不語，目光靜靜地落在姚纖婀身上，他要做的，就是看纖婀如何將這些小人駁得啞口無語，“你們剛才將這盤菜端走之前，我往里面放了一粒不起眼的花生米，若不仔細尋找，旁人是辨別不出的。”她翻動筷子，“你看，花生米就在里面。”

小廝聞言，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當即連聲致歉，并將菜銀退回。

趙浮嵐望著小廝倉促逃離的背影，夸贊道：“妹妹真是冰雪聰明，換作是我一定想不出這法子，叫那黑心小廝無言以對。對了，妹妹是如何提前得知，那小廝會手腳不干凈的呀？”

姚纖婀一笑，“方才在進這茶樓前，我便見那小廝掛羊頭賣狗肉，明明前柜放的只是普通的菊花酒，非要跟客人說是只供長安權貴享用的金菊釀。如此不誠之人，你覺得他不會濫竽充數嗎？”

“妹妹好厲害，觀察入微，”趙浮嵐豎起大拇指，“可你見過金菊釀嗎？那可是皇上太子的御用之物，連我都沒見過。”

聞言，鐘琰之下意識地瞥了姚纖婀一眼，太子之事她從未隱瞞，察覺到她眉眼似有觸動，他干咳幾聲，執起姚纖婀的手，“承蒙小姐破費，我倆實在過意不去。忽然想起家中有事，先告辭了。”

“哎，”見兩人離去，趙浮嵐有些納悶，“銀梨，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那妹妹怎么聽到金菊釀，神情就怪怪的。”

銀梨表示贊同，“奴婢也這么覺得。小姐，我看她八成是去過皇宮，或者——東宮。”

——

李承淵剛交代完潘明諸多燕會的籌備事宜，便一刻不停地趕往姚家。

正廳中，太子徑直在主位上坐下，手指隨意把玩著折扇的玉墜，對迎著他進來的管事視若無睹，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更顯疏離，姚少魁趕來時，就見他這副刺目耀眼的模樣。

咬咬牙，還是行了禮，“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姚先生免禮，”李承淵下頜微抬，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他，“這幾日孤有公務在身，沒能趕來照顧纖纖。不知她身子可有好些？”

面對這位不請自來的太子，姚少魁的臉冷到極點，他一口一個“纖纖”地喚著，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縱然心里怨念積壓，卻也不敢爆發，誰讓他是大唐未來的君王，“多謝太子掛心，小女已無大礙。”

“既然如此，那孤進去看看她。”他起身行走，連衣擺都透著矜貴。

姚少魁卻如豁出去般，擋在太子跟前，“殿下，小女已經歇下了。”

子忠噗嗤一笑，“現在天還沒黑，怎么太子一來她就那么快合眼了？”

姚少魁沒有反駁，李承淵目光炯炯，周身散發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姚先生，這天底下敢擋孤前路者，你是第一個，孤希望，你這是最后一次。”他繼續跨進，“孤今天，一定要見到纖纖。”

見他如此強橫，姚少魁終是不再壓抑，“我今天就是死，也不讓你再來欺負我的女兒。”更何況，姚纖婀和鐘琰之出去逛街了。

“來人，”李承淵的紫色蟒袍翻涌如紫云壓境，每說一句都震得地面的青磚隱隱發顫，“將姚先生——”與此同時，驚鯢衛紛紛上前。

就在太子下命令之際，女子焦急而響亮的聲音傳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