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熵崖絕對不是那種同情心泛濫,看見別人有難自己就一定要沖上去拉一把的那種人。
他能去幫劉未弦是因為一個非常現實的原因,劉未弦那有他想要的東西---一些關于他母親的記憶,一些他非常感興趣的記憶。
不是因為這些記憶,郭熵崖還過劉未弦救他的恩情后,估計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可能還為了劉未弦鞍前馬后的忙。
但是,劉未弦,消失了。
劉未弦就在他眼前,如同被強風吹散的沙畫,瞬間瓦解,消失,只留下考場景象里一片刺眼而空洞的“數據流紊亂”區域。
那不是死亡,那感覺更詭異,更像……空間本身在她所在的位置撕開了一道口子,將她整個吞了下去,連一絲漣漪都吝于留下。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景象,他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畢竟,劉未弦那怎么看著都不像是死了,更像是……
“現實解離……”現實世界中,監控著考場內一切的南宮昭衡,說了郭熵崖心中未成形的猜測。
說話的是南宮昭衡。他站在主監控屏前,背脊挺直如松,但眉宇間籠罩著些許淡淡的陰霾。他銳利的目光穿透立體投影,仿佛在直接看著那個虛擬考場中殘留的亂碼。【現實解離】這個詞從他口中吐出,帶著一種確認事實的沉重,也敲打在控制室內每一個人的心頭。
“很奇怪,”一名資深研究員,趙博士,推了推鼻梁上其實不存在的的全息眼鏡,眉頭鎖得死緊,全息影像后的眼神充滿了些許困惑和一絲更加隱蔽的的恐懼,“明明….明明之前的直接感染實驗已經徹底失敗了。十名死囚,無一例外,瞬間腦死亡或承受不住負荷崩潰。HUNCH病毒的致死性毋庸置疑。可是現在……”
說著,他指向屏幕上那片代表劉未弦消失的異常區域殘留的代碼亂流,“你們看這里的代碼的運行模式,竟然和之前實驗體在極端痛苦下偶然迸發的,極其微弱的‘解離前兆’信號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不大可能啊”
整個控制室陷入一種沉默之中,只有儀器運轉發出的低沉嗡鳴和警報解除后殘留的,令人心悸的滴答聲---實驗進展的不順利,誰心情都不好。
曦和衛的職責是守衛震旦網絡世界的安全,現在對他們有敵意的大洋聯盟似乎搞出了什么新型病毒,而他們別說反制了,他們現在連這種病毒究竟是個什么機制都搞不清楚。
“我們現在的實驗,讓郭熵崖和劉未弦進行意識直連,初衷是‘感染’劉未弦嗎?”另一個研究員,聲音干澀地打破了沉默,更像是自言自語,“不,嚴格來說不是。郭熵崖……他是特例中的特例。他感染了HUNCH卻安然無恙,甚至……甚至展現出某種匪夷所思的‘操控’跡象?他更像是一個攜帶了未知‘抗體’或者……某種‘催化劑’的載體。我們試圖將他的…數據,這管可能蘊含‘抗體’的‘血液’,直接注入劉未弦這個‘實驗體’體內,希望至少找到相互作用的關鍵。”
“結果呢?”趙博士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挫敗,“一開始毫無波瀾,數據平穩得像一潭死水,我們都以為又是一次徹底的失敗,白白浪費了寶貴的實驗體和一個……無法復制的‘載體’。”他瞥了一眼監控屏上郭熵崖那僵硬而專注的身影,“可就在剛才,毫無預兆地,劉未弦的意識活動突然指數級飆升,緊接著就是這場……強度驚人的‘現實解離’。她不僅解離了囚禁她的虛擬考場,甚至……似乎讓她的‘真實存在’短暫地取得了絕對的主導權?這完全違背了已知的病毒規律和我們所有的模型推演!”
這種劇烈的、成功的、看似自主的解離現象,與之前死囚們痛苦崩潰下的失敗解離(或稱精神湮滅)截然不同。郭熵崖的存在,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奇異石子,激起的不是預期的漣漪,而是顛覆認知的浪濤。
“也許……也許是我們之前的模型過于保守?或者忽略了某個關鍵的耦合參數?”一個年輕的研究員試探著說,聲音里帶著一絲希冀,但更多的是不確定。
“再把剛才的數據跑一遍吧,肯定是漏掉什么了。”趙博士最終下了指令,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試圖用行動驅散彌漫的不安,“所有通道,從郭熵崖接入前十分鐘開始,到劉未弦解離后十秒,全部原始數據,最高精度回溯!能量譜分析、意識波動關聯矩陣、時間軸同步率……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我就不信……”
然而,就在他話音未落,控制室內所有研究員的手指即將再次敲向鍵盤,龐大的數據流即將重新被梳理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某種韻律感的能量脈動,仿佛從控制室厚重的合金門內部傳來,并非刺耳的警報,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奇異地撫平了空氣中殘留的焦躁。緊接著,控制室那扇象征著最高權限、流線型設計的合金門,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無聲無息地向兩側滑開。
門外走廊清冷的藍白色光線流淌進來,勾勒出一個修長而挺拔的身影。
姜樞璇來了。
她并非突兀地闖入,更像是她存在的本身,讓空間自動為她讓開了道路。
她依舊穿著那身標志性的月白色錦緞圓領袍,但此刻,這傳統服飾被賦予了全新的生命。錦緞本身并非單純的織物,而是某種極其細密的、能吸收并折射光線的柔性納米材料,表面流淌著極其淡雅的、如水墨暈染般的銀藍色電路紋路,如同冰裂紋瓷器上的天然紋理,又似星辰在夜空中的軌跡。這些紋路并非靜止,隨著她極其輕微的呼吸和動作,會流淌過微弱的、呼吸般節奏的幽藍流光,仿佛袍子本身擁有生命。
她的長發并未如初見時可能盤成繁復發髻,而是用一根看似樸素無華的烏木簪松松挽起大半,幾縷青絲自然垂落頰邊。然而,那根烏木簪仔細看去,簪頭竟是一枚極其精密的微型全息投影核心,正投射出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的水晶蝶幻影,蝶翼上的脈絡閃爍著細碎的虹彩光芒,在她發間輕盈舞動。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并未持著實體折扇。取而代之的,是她右手腕上佩戴著一個造型古樸、如同羊脂白玉鐲般的裝置。此刻,玉鐲正投射出一柄半透明的、散發著月華般清冷光輝的全息折扇虛影。扇骨由流動的數據鏈構成,扇面則是不斷變幻的、極其復雜的多維動態星圖與玄奧的震旦古符文交織。
她的步伐從容不迫,每一步落下,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沉靜,如同深潭古玉。
控制室內所有的嘈雜、爭論、焦慮,在她踏入的瞬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研究員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南宮昭衡看見正在和他談婚論嫁的女人走進來,臉上卻閃過一絲不快---這個時候,姜樞璇,是以天機院首座的身份來的,這一點,他可不喜歡。
姜樞璇,也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看都沒看南宮昭衡一眼。
姜樞璇的目光在主屏幕上那片殘留的異常數據區停留了一瞬,那柄懸浮的全息折扇上的星圖流轉速度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分。
隨即,她清冷而平靜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控制室的寂靜,如同玉磬輕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這之前的推論,可能陷入了一個根本性的誤區。”她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研究員,最后定格在神情緊繃的趙博士和面色凝重的南宮昭衡身上,全息扇面上一個古老的卦象符文驟然亮起,又緩緩隱去。
“反復核查數據固然必要,但或許方向需要調整。我們一直將目光鎖定在【HUNCH】病毒本身,認為它是導致一切異變的根源和載體。然而,剛才的‘現實解離’現象,其強度,其完成度,其……近乎自主的‘選擇’性,與所謂的HUNCH病毒在之前所有案例中表現出的純粹破壞性和不可控性,存在著本質的矛盾。”
她微微停頓,玉鐲上的全息折扇“啪”地一聲輕響,優雅地合攏,扇尖虛點向主屏幕上郭熵崖的身影,以及那片劉未弦消失的虛空。
“現在,我們有一個更接近真相的猜測。”
“真正被放在那個孩子的腦袋里的數據包,其本質可能并非是【HUNCH】本身——”
控制室內的空氣仿佛被徹底抽空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釘在她身上,等待著她即將揭開的謎底。
姜樞璇的指尖在玉鐲上輕輕一劃,那柄合攏的全息折扇瞬間展開,扇面不再是星圖符文,而是急速流動、變幻著極其復雜、不斷自我迭代的基因螺旋與能量弦模型,散發出幽邃的光芒。她清冷的聲音如同最終宣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控制室中:
“——HUNCH,僅僅是真正潛藏在他意識深淵中的那個‘東西’,被激活后所誘發出來的,最表層也最具有破壞性的‘癥狀’和外在表現。”
真相的冰山,似乎終于要露出了它顛覆認知的第一角。。。。
。。。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