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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少年游(7)

  • 三尺莫問
  • 毛在水
  • 4006字
  • 2025-05-11 12:00:00

朱瀚獨自站在五雷臺東側,背對著紫陽湖中激蕩的湖水,負手身后:“還要打嗎?”

朱英一聲不吭,只是抬起左手抹過眼下的傷口,給半張臉抹上了一層別有風韻的嫣紅。

朱瀚又道:“如今你看沒看清,服不服輸?”

“……”

朱英很想回一句“不服”,但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她再固執下去,就是無理取鬧了。

旁人感覺不出,她卻很清楚,自己每一次使出全力擊打龍泉,龍泉都只回應了與她相差無幾的力度,仿佛成年人與小嬰孩的玩鬧。

這把劍的境界遠在她之上,令她連望其項背都做不到。而龍泉僅僅是一把劍,于她卻已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更遑論那與龍泉一脈相生的封魔塔。

朱英年紀不大,人間的酸甜苦辣卻好似早已嘗了個遍,讓她素日能夠維持一副少年老成的處變不驚,但這卻是她頭一次嘗到絕望的滋味。

極陰之體招陰邪,她可以刻苦修行用以抵抗,谷湛子欲除掉她,她可以練得一手好劍足以自保,旁人說她不祥待她冷眼,她都可以將其當作過眼云煙,好像這世間所有艱難險阻,只要吃得苦中苦,都是能過去的。

唯有這一事過不去。

龍泉不認可她,天絕劍不認可她,這份不認可不會因她有多想學天絕劍、有多努力而改變一分一毫,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江河由高往低一樣,不因任何事物轉移。

朱英想強迫它們順從,想在昭昭天道中撕開一條掙命的口子,卻既無能為力,也想不到任何辦法讓自己有能可為。破之一道,猶如蚍蜉撼樹,螳臂當車,說來輕巧,哪是那么容易的。

她恍然發現,原來世間還存在一種除了怠與懼之外的求而不得,寫作無奈。

這兩個字并不難懂,卻足以壓垮一個少女纖瘦的脊背。

朱瀚見她垂著頭不說話,以為她還沒死心,緩了緩面色,扭頭對宋渡雪道:“宋公子,可否勞煩你去試試。”

聞言,朱菀一雙月牙眼頓時瞪得跟鳥蛋一樣大,她驚疑不定地看向不遠處還沒她高的宋渡雪,心道怎么可能,剛才那陣駭人的擊打聲聽得她至今都耳朵疼,這劍保不齊已經焊在里面了,這個小白臉能拔得出才奇怪。

瀟湘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起下巴倨傲地往宋渡雪身旁一站:“公子,去試試也無妨。”好像她心中篤定宋渡雪定能拔劍出鞘,給朱菀這沒見識的野猴好看一樣。

眼看宋渡雪猶豫片刻后,竟真不知死活地走上了五雷臺,小混世魔王朱菀“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已經編排起他使出吃奶的勁也拔不出的好戲來,轉眼想出了好幾個版本用來消遣瀟湘的話,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宋渡雪頂著眾人的目光,倒也泰然自若,躬身抱起和他一樣高的龍泉,感覺比起他見過的許多劍,除了沉了不少之外,也沒有其他不同,并沒有看起來那么不好惹。

遂雙手握住劍柄往外抽了抽,劍身紋絲不動,他便大大方方地抬頭對朱瀚道:“伯父,我也拔不出。”

還不等朱瀚說什么,宋渡雪身前不遠處的朱英忽然將手中斷劍從正握換成反握,鑲金嵌玉的劍柄猛地勾住宋渡雪握劍的手腕,她手掌狠一發力,往上一挑,宋渡雪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她頂著手腕往上一抬。

龍泉就這么被他帶著拔出了鞘。

雖然劍刃只出鞘了兩寸,宋渡雪就立刻松開了手,但滿天雷鳴已然炸響,五雷臺上方烏云密布,連急流的湖水都仿佛壓低了聲音,那是千年后龍泉劍刃重新問世引發的天地異象。

五雷臺一時鴉雀無聲。

不管是好像能將宋渡雪生吞活剝了的朱英,提了一半的嘴角僵在臉上的朱菀,還是訝異地睜大了眼的朱瀚,或者笑容愈發燦爛了的無為子,其實事先壓根沒人想到,龍泉竟然真會響應誰的召喚——還是一個根本沒有靈氣的十三歲崽子!

宋渡雪的確是最適合練天絕劍的純陽之體,但這并不代表龍泉一定會認他。龍泉自己就是天底下有名有姓的神兵利器,要得到它的認可,至少也得是天底下有名有姓的神人才行。

可這“天底下有名有姓的神人”之中,無論哪一個字,好像都跟一個連出門一趟都要哼哼唧唧鬧脾氣的小少爺扯不上關系。

朱瀚的本意只是想讓他給朱英展示一下龍泉面對純陽之體的態度,好讓朱英死心死得更徹底一些,沒想到這小不點來頭不小,居然剛進門沒半天就把朱家的傳家寶拐走了。

只有瀟湘得意地挑起了眉,臉上的笑壓都壓不住,那副揚眉吐氣的模樣好似在說,我就知道!

近距離暴露在朱英好似能削人的眼神中,宋渡雪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我方才確實使了力,只是……”

朱英沒理他。

她瞪著一雙銅鈴大眼將宋渡雪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回頭,連他腰帶上勾了幾條錦鯉都數了個全,看得宋渡雪背后汗毛都豎起來了,也沒在這小子身上找到半點千年難遇的曠世奇才的影子。

她想,這小紈绔都拔得出龍泉,我比起他又差在哪了呢。

剛剛心中還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朱英仿佛即將溺死之人抓到了浮木,忽然就喘上了氣。

即便生死有命、天地有官又如何,如果天道選中的人就是這個樣子,那她看天道估計也老糊涂了,沒什么可敬畏的。

宋渡雪還不知道朱英已經暗自在心中將自己與他比較了個來回,并借此得到“天道瞎了”這樣的結論,然后迅速從中汲取了足夠多的力氣,足以支撐她再次拿起劍。

他只暗道糟了,剛才他怕當眾打了這女妖怪的臉以后要被她找麻煩,才佯裝拔不出,沒想到居然弄巧成拙。

這小不點自詡不是池中之物,對修道那一套嗤之以鼻,從不把法寶神器當回事,壓根沒意識到自己能拔出龍泉劍是一件多駭人聽聞的事,反而滿腦子都在擔心朱英該不會惱羞成怒,抬手一劍把他劈了吧。

卻見朱英不怒反笑,將斷劍往地上一扔,坦坦蕩蕩地朝他抱拳道:“朱英認輸。”

說完這句話,她好似再也站不住了,風中殘葉一般搖晃了兩下,便氣力不支地要跌倒,被離她最近的宋渡雪一把接住。

朱英比宋渡雪高上不少,加之宋渡雪已經在心中將她劃分為“不是人”這一行列,伸手去攬她的背以前,早已做好了被她撲得雙雙倒地的準備,卻沒想到接到的竟真是少女纖細的身體,瘦得肩胛骨都摸得分明。

他還在錯愕,就聽朱英在他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咬著牙道:“咱們……走著瞧。”

這仿佛怨魂索命似的語氣聽的宋渡雪頭皮一炸,當場就松了手,把朱英往地上一扔,打算任由她摔個狗啃泥,幸好被及時趕來的朱瀚眼疾手快地撈了起來。

雖說二人是未婚夫妻這樣曖昧的關系,但這倆人卻都不是什么凡桃俗李,朱英滿心皆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任他什么未婚夫已婚夫都要靠邊站,而宋渡雪則是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小少爺,才識究竟過不過人不談,在自命不凡一道上倒是練得出神入化,讓他遵守父母之命娶一位素未蒙面的妻子已屬宋大公子大人有大量,給爹娘面子,但今日一看,這妻子竟是個不知什么山里的精怪變的,他哪能沒有意見?

見面第一日就結下了這般相看兩相厭之仇,兩人將來的日子想必也不會有多好過。

朱英經脈受損,接下來的幾日都被關在自在堂中臥床調理,活活將自在堂住成了禁閉堂。朱菀擔心她姐受打擊太大精神出問題,也不忙著和瀟湘互扯頭花了,每天準時準點竄進自在堂給朱英找樂子。

至于宋渡雪,這三清山出身的大少爺非說自己對修行一竅不通,叫家仆搬了幾張桌椅就加入了九如堂中,整日跟著一群大字不識的門生們混日子。

瀟湘作為伴讀侍女自然與他一起,宋大少爺讀個書要一人研墨,一人扇風,一人焚香,一人剝果,一人舉著書給他翻頁,還有一個瀟湘在旁代他記筆記,并時不時與他說笑幾句,一個人占了九個人的位置,排場堪比大學士講經論道,朱家這群窮鄉僻壤的鄉巴佬哪見過這陣仗,時不時有人慕名前來瞻仰,讓他混成了九如堂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對此,朱瀚雖然頭疼,但那畢竟是別人家的大公子,他不好管教,而無為子這隨宋少爺一起來的道長壓根沒有半點長輩的樣子,倒像個保姆,宋渡雪有需要便去找他擺平,別說管教了,連半個不字都沒對宋大公子說過,平日里美其名曰感悟山水,跑得人影都找不著。

但朱瀚實在沒想到,眼下這情況其實還算小問題。

等到朱英養好了傷,朱瀚原以為自己還需與她就日后如何好生討論一番,沒成想朱英傷好當日,提著椅子仿佛是提了把利劍,二話不說地就殺去了九如堂。

在眾門生驚恐地目光中,朱英將手中木椅往宋渡雪那眾星拱月的位置背后一放,忽略了宋渡雪挑到抹額里去了的眉峰,對他右側的侍女比了個請:“能否請姑娘換到后面的位置去。”

侍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在心中合計了一下,覺得大公子雖然尊貴,但是好歹講道理,這位女俠能單手將木椅扔得好似紙片,顯然更不好惹,當即麻利地收拾東西滾了。

宋渡雪眼看這尊殺神就要坐下,趕緊放下侍女剛遞上的杏仁,擦凈了手,人模狗樣地抱拳問道:“姐姐身體剛好,實在不宜出門吹涼風,特地來此處是有何事?”

朱英皮笑肉不笑:“聽說弟弟于修行之上有諸多不解困惑,姐姐雖天資愚鈍,也已苦學多年,有了不少心得,想來與弟弟交流討教一番。”

她倒要看看這細皮嫩肉的小粉郎究竟有何特異之處!

朱英就此留下了,當然少不了她的小尾巴朱菀,九如堂又多加了兩把椅子,原本寬敞透亮的學堂迅速被這一群不速之客擠得人滿為患。

這還沒完,沒過幾天,朱慕的母親朱沛聽說朱菀和朱英兩人跟宋家大公子要好得整日混在一起,頓時急了,畢竟三清山在如今的南梁如日中天,能得到宋家的支持比什么都有用,一想到朱菀那崽子說不定能因此得到宋大公子的青睞,她就覺都睡不好。

為了提防自己兒子的準家主之位被半道劫走,這位女中豪杰愣是把千不情萬不愿的朱慕綁來了九如堂,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讓朱慕每日跟著朱英和朱菀在宋渡雪面前露個臉,決計不能大意失荊州。

這下好了,宋家大公子、朱家大小姐、宋家的小丫鬟、朱家的二小姐,還有一個朱家未來的家主齊聚一堂,九如堂本是布衣們求學識字之處,哪恭臨過這種大駕,簡直蓬蓽生輝,沒堅持幾天,就有好幾位祭酒先生聯合起來向朱瀚告狀,說是這幾位湊到一起,學堂里的門生就沒幾個愿意認真讀書的,全看幾人明爭暗斗去了。

這些人學起古籍經書仿佛嚼蠟,看一群孩子們折騰倒是興味盎然,不僅看得津津有味,還編排出了好幾場戲,什么“宋公子巧辯道德經”“菀二姐怒責伴讀女”“大小姐威鎮四虎”“慕三哥秉公執言”等等等等,講給福薄緣淺、未能親臨現場近距離觀看的人聽。

朱瀚只得叫人重新收拾了一間院子,請這幾位大佛通通移駕,不要禍害旁人。

小院位于西南角,名叫清凈堂,大抵也是朱瀚的美好寄愿——希望這幾位進去以后能安分守己一點,別再鬧得整日雞犬不寧。

顯然,這只能是他一廂情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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