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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少年游(4)

  • 三尺莫問
  • 毛在水
  • 4431字
  • 2025-05-08 12:00:00

登云樓是從閭山朱家還尚未沒落之時,保留下來的一項傳統。朱家天絕劍銳不可當,斬殺邪魔無數,就算遇到難以誅殺或者無法鏟除之物,也能將其鎖入沖虛真人留下的封魔塔內,用塔中終日轟鳴的雷霆慢慢折磨消解。

這座塔,就是云樓。

作為眾多功法之一,天絕內功的門檻最高,只有八字屬陽之人方能學,在這其中,還唯有純陽之體能得真傳。只有一項例外,便是如果有人能登上九層封魔塔,摘得塔頂的龍珠,不管此人手段如何,資質如何,都將擁有學習完整天絕內功的資格。

關于登云樓的傳統,朱菀有所耳聞,但那都是將近千年前的事了,傳統中還說閭山道門“三百年滿開一度,開山之前春三年”呢,現在的朱家還不是跟普通人家一樣坐落在青天白日下,別說傳聞有一座山峰那么高的封魔塔了,整個鳴玉島上連一個超過三層的建筑都見不到。

“……姐,你有多少把握。”朱菀沉默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問。

朱英原以為她會問緣由,早在心中想好了說辭,卻沒想到朱菀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問她有多大把握。

她垂下眼眸認真思索起來。

雖然朱英的劍術在如今的朱家無出其右,但那畢竟是在“如今的”朱家,壓根就沒幾個人練天絕劍的朱家。雖說已過了千年,但封魔塔里可是鎖著曾經的天絕劍們也殺不死的大妖魔,而現在的她就連一星半點的天絕內功都還沒學,更別提自己還是個最招邪魔喜愛的極陰之體。

沒等朱英回答,一直冷眼旁觀的朱慕突然冷不丁地插進來,中肯客觀地評價道:“她找死。”

這次朱菀卻罕見的沒有炸毛,而是眼巴巴地盯著朱英,生怕放跑了她任何一個表情。

朱英抬眼,淡然地點了點頭:“他說的沒錯,我活著出來的概率低于一成。”

“不是低于一成,是低于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成,”朱慕不計前嫌,為她親情補充:“是找死。”

他注視著朱英,那雙細長眼里空若無物,像一面澄澈的鏡子:“不過你死了也好,免得將來殃及身邊的人。”

此言一出,朱菀頓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朝他撲過去:“你這瘋子怪胎信口胡說些什么呢!”

可她只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十四歲女孩,真論起力氣,連朱家那些稍微年長一些的門生都打不過,更別說是已經于道法上小有所成的朱慕了。

朱慕并未與她動真格,而是動用輕功,腳底抹了油一般在屋中滑來滑去,朱菀連他的衣角都抓不到,還被反制住了雙手。

朱慕按住比他還高半個頭的表姐,冷冰冰道:“你們話說完了么。”

朱英笑了笑,雙手捧起朱菀給她倒的熱水,用一種輕松愉快的口吻問:“朱慕,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這樣針對我,但你就不怕將來我恢復了,把你綁去后山套了麻袋狠狠揍一頓嗎?”

“揍得你師父都認不出你。”

她眼睛笑得彎了,濃密的睫毛自然上翹,一雙忽閃忽閃的明眸好像能把人的目光都吸進去。

平心而論,朱英是個大美人,笑起來更是濃桃艷李,閉月羞花,但也許是修卜術之人靈感都極其敏銳,朱慕霎時感覺自己的后背爬上一陣惡寒。

于是這個剛才還端著一張高冷臉把朱菀溜得團團轉的少年警惕地連退幾步,一直退出到門外后,才恢復了那副仙氣飄飄的模樣:“卜術之道,批陰陽斷五行,測風水勘六合,皆需耳清目明,我從不針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我只是陳述事實。”

朱英默了默,沒有吭聲。

朱慕這小子嘴是欠了些,辦事卻相當靠譜,自從朱菀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將他騙到手,這人每夜都會準時來布辟邪陣,因此之后數日朱英都過得十分放松,雖說入了夜仍然很難睡熟,但至少不必擔心再沾上什么陰邪之物。

一晃眼,就到了朱瀚從三清山回來的日子。

清晨,朱英乖乖被幾個祭酒盯著送去靜思堂重新封了一次穴,朱瀚對自己親女兒的牛脾氣不可謂不了解,不僅讓人重新加固了她身上略有松動的封印,還特地點了她的啞穴,準備讓朱英當一天的小啞巴。

小啞巴朱英前腳剛邁出靜思堂的木門,就被她在門口蹲守半日、準備甕中捉鱉的叔母抓了個正著,連一句推脫的話都說不出,硬生生被扯去了通慧堂。

朱英的叔母吳蓉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蜀中女子,杏核眼,小圓臉,綢緞莊的富家小姐出身,一輩子幾乎沒吃過什么苦,早已過了三十歲,皮膚卻還白嫩得跟小姑娘似的。

吳蓉親熱地牽著朱英的手不讓她臨陣逃脫,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阿英,在叔母的老家,定了親的男女娃娃見面時,都要盛裝打扮一番,今天你第一次見宋公子,可不能草率,既然你爹沒有特意囑咐,就由叔母給你張羅張羅,好不好?”

朱英自小刻苦鍛煉,個子抽得非常快,已經比她叔母高了,此時看她笑得滿面春風,暗道朱菀那一套爐火純青的撒嬌之術原來是從這學來的,即便她對那位宋公子是圓是扁一點也不關心,也無法說出推辭的話來。

更何況她真的說不出話。

吳蓉全當沒看見朱英臉上那副為難的表情,歡天喜地地拽著她進了自己房中。

這一進,朱英才發覺大事不妙。

朱菀那個平日不睡到太陽曬屁股不會起床的懶鬼竟然已經梳洗完畢,正嚴陣以待地站在吳蓉的梳妝臺邊,一見到她就笑開了:“英姐姐!”

朱英憑借與她從小一同長大的了解,敏銳地從她那好似純真無暇的笑容中看出了些不懷好意的意思來。

吳蓉已經打開衣櫥,從頂上小心抱出了一套艷紅的石榴裙,輕柔地撫摸著裙面上繡著的金線,笑呵呵道:“這是前幾年叔母回娘家時,挑了家里從蘇州進來的錦緞,找最好的裁縫給你做的,為的就是今天,穿上試試?”

一旁的朱菀也煞有介事地打開了手中的木盒:“這是這幾年師兄們外出游歷的時候,我求爺爺告奶奶,托他們從各地帶回來的首飾。本來為的不是今天,不過我嫌我娘那些金銀翡翠都太俗氣,索性今天把我這好東西給你,戴上試試?”

吳蓉將裙子鋪在床上展開,抬手就給了朱菀一掌,笑罵道:“倒霉孩子,又消遣你娘。”

朱菀夸張地“哎喲”一聲,揉著后腦勺抱怨:“娘,你跟我爹怎么總愛打我腦袋,我懷疑我現在這么不長進,都是你們從小給我打笨了!”

“別貧了,快去把熨斗燒熱了給娘拿來,這衣服放久了,折痕撫不平了。”吳蓉一邊細致地整理著那身紅裙,一邊招呼有些手足無措的朱英:“阿英你也過來,別在門口傻站著,怪擋路的,快來坐下,待會還要給你梳妝呢。”

換衣,涂胭脂,畫黛眉,貼面靨,抿口脂,等到這些步驟一一結束,已到了午時。

朱英從入定中睜開眼,鏡中人烏發如瀑,唇角兩點丹紅靨,朱唇榴齒,艷色絕代。

在她睜眼的那一瞬,始終守在旁邊給她娘打下手的朱菀情不自禁叫出了聲:“哇……”

吳蓉一邊梳著她的長發,一邊喜滋滋道:“咱們家阿英打小就美,我早想到,你穿紅色肯定最好看。”

朱英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她不像朱菀那樣愛拾掇自己,衣櫥中都是耐臟結實的烏青短打,平時都跟個假小子似的,看得朱菀痛心疾首,直呼她是白瞎了這么好的一張臉蛋。今日好不容易打扮一回,朱英也不得不承認,紅色華貴,將她總顯蒼白過頭的膚色也映成了惹人憐愛的雪白,整個人都活潑了許多。

“哎?娘,你在給英姐姐梳什么發髻啊,我怎么沒見過呢。”在她姐的美色中沉迷了一會朱菀回過神來,終于發現了不對。

吳蓉將朱英的一頭長發從中分到兩側,分別編起了辮子,卻并不是任何一種時下流行的少女發髻。

她聞言微笑起來,半晌沒說話,似乎想起了什么久遠的事情。

直到將朱英的兩邊頭發都編成三股辮,她才慢慢道:“阿英長得像她娘親,咱們梁人的發髻太溫柔,不適合她。”

“阿英,這是當年你娘親教我編的辮子,她說用咱們的話說,這種辮子的名字叫做‘飛鷹的翎羽’。”說著,吳蓉又拉開梳妝臺的一格抽屜,從一堆金玉首飾中取出兩根用紅白黑三色編織的彩繩,彩繩上各自掛著兩顆銀鈴鐺:“這也是你娘教我編的彩繩,說是在她的故鄉,將彩繩系在孩子的身上,就是將平安吉祥的祝福賜予了她。”

她一邊細致地將彩繩系在朱英的發尾,一邊笑著說:“既然編彩繩的手藝是你娘親教給我的,那今天就也有她的功勞在里面。”

“這兩根彩繩,一根是叔母的祝福,還有一根呢,就是你娘親的祝福了。”

朱菀見狀,趕忙從盒子中揀出一個紅珊瑚銀流蘇的瓔珞圈戴到朱英額上,也跟著說:“那這個就是我的祝福了!”

朱英默默垂下眼簾抿緊了唇,好半天才抬起頭,對她們笑了笑。

朱菀在一旁端詳了一陣,扭頭向她娘親告狀:“娘,我覺得英姐姐其實心里在說,我們搞得這么隆重,好像她今天就要出嫁了一樣。”

朱英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吳蓉掐了掐朱英的臉蛋,笑罵道:“小混蛋,你們這些小娃娃哪里懂為父為母的心,我們吶,但凡聽說有什么能保平安的東西,管它靈不靈,都想給你們用上。”

恰好此時屋外響起了叩門的聲音,沈凈知的聲音悠悠飄來:“師妹,梳洗好了嗎?大師兄說師父他們還有五里就到渡口了。”

朱英穴位被封,用不了輕功,只能一步一步腿著過去,而作為朱家大小姐,同時也是今日前來的宋家公子的未婚妻,她走路,與她一同去湖邊渡口接人的人也全不能用輕功,只能隨她一起走。

這一走,朱英一身紅衣十分醒目,身前身后又跟了一片,倒真走出了送親的排場,連等在島岸的玉真子見了這畫面,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阿英,師叔是不是記錯日子了,你今日就要出閣了?”

等到他們這烏泱泱的一群人在湖邊渡口站定,松林間蜿蜒的山路盡頭已經出現了人影,最前方與朱瀚并行的是一名鶴發白須的道人,身穿灰紫相間的道袍,頭戴金色蓮花冠,須發飄飄,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堪稱氣宇軒昂。

與他相比起來,朱瀚雖也身材高大,卻因為身體瘦削,面有病容,而被襯得矮了三分。

緊隨二人身后的是一架四匹黑色駿馬并駕的銅馬車,車壁鑲滿了金銀,輪子都由鏨金打造,雕梁畫棟,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四匹馬力的馬車,僅公卿以上的達官顯宦才有資格騎乘。

再往后,是足有十幾輛拉滿了貨物的馬車,以及數不清的護衛仆從,浩浩蕩蕩,綿延不絕,朱英都有些疑惑她爹到底是帶了一個宋大公子回來,還是把半個三清山都一并帶回來了。

正當她要移開視線時,一道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道人影方才走在銅馬車的右側,恰好被擋了個嚴實,直到逐漸走近,山路拐了個彎,才顯出身姿來。

是個小少年。

頭戴著喜鵲登梅的金抹額,身著月白底織金的錦紋曳撒,雖是個少年,卻面若明月,一雙桃花眼中好像容納了漫山春色,流光溢彩,比許多女子都要生得俊美,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的身量可能剛到朱英的下巴高,卻騎著一匹健壯高大的赤色寶馬,竟也騎得穩穩當當,倒超出朱英的預料了。

她從沒出過鳴玉島,對島外的了解都來源于身邊的師兄師姐,或是門生閑談。聽那些人的描述,豪門貴族的公子好像個個都被養得肥頭大耳、蚩蚩蠢蠢,令人討厭。

竟也有如此鮮衣怒馬的么。

她正想著,那一直冷著臉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的少年好似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側目向她睨來。

朱家家主和無為子道長打馬在前,所有人都紛紛躬身行禮,宋渡雪原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竟敢如此放肆地打量他,遂繃著嘴角要瞪回去,沒成想和朱英看了個眼對眼。

眾多穿灰披紫的暗色之中,一襲紅裙的朱英十分顯眼。在她身后,上接閭山下至清峽的湖水奔流不止,帶著她的衣袖與裙擺都隨風翻飛,兩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前,不似金陵城中女子精巧端方,似乎是西域的樣式,也被狂風卷起,發尾的銀鈴叮當作響,說不出的張揚明艷。

朱英對上宋渡雪氣勢洶洶的目光,也不像金陵的女子會立刻害羞地垂眸,而是平靜地隔著人群與他遙遙相望。

反倒是宋渡雪的氣勢越來越弱,最后裝作被湖水吸引,匆忙移開了視線。

他無端地想起了關先生信口吟過的一句詩。

“妒殺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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