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帳春深·姐妹心事

石城縣衙的后宅內，紅燭高燒。

程遠披著一件松垮的綢衫，斜倚在雕花榻上，瞇眼看著謝家姐妹。謝蘭舟正在為他斟酒，纖細的手指微微發抖，酒液在杯中蕩起細小的漣漪；謝梅影則跪坐在一旁，倔強地抿著嘴唇，但眼神已不似最初那般鋒利。

“蘭舟啊，“程遠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醉意，“你說說，這天下英雄，有幾個比得上你家夫君？“

謝蘭舟手一顫，幾滴酒灑在案幾上。她強忍厭惡，低聲道：“大帥...自然是一等一的豪杰。“

“哈哈哈！“程遠大笑，一把攬過她的纖腰，“說謊！你心里肯定在罵我是個粗鄙武夫！“

謝蘭舟身子一僵，卻見程遠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物件——那是一只鎏金懷表，表蓋上雕刻著繁復的西洋花紋。

“瞧見沒？“程遠得意地晃了晃懷表，“這可是法蘭西來的好東西，整個江西都找不出第二塊！“

謝梅影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程遠敏銳地捕捉到這細微變化，立刻獻寶似的將懷表遞過去：“梅影要不要玩玩？按這里就能彈開。“

“誰、誰稀罕！“謝梅影別過臉去，但眼角余光仍忍不住瞟向那精致的機械。

程遠不以為忤，反而湊近姐妹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們知道嗎？在海外那些國家，女子都能上學堂、做官呢！“

“胡說！“謝梅影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慌忙低下頭。

“騙你是小狗！“程遠拍著胸脯，“法蘭西有個女伯爵，統領著上萬兵馬；英吉利的女王，管著比大明還大的地盤！“

燭光下，程遠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海外奇談“。他本就來自現代，雖然歷史知識有限，但那些關于異域風情的碎片記憶，此刻卻成了最好的談資。

謝蘭舟漸漸聽得入神，連酒壺空了都未察覺。她自幼讀過些詩書，卻從未聽過這般新奇的說法。

“......所以說啊，“程遠突然握住姐妹倆的手，“等為夫打下贛州，就給你們建個女子學堂！讓蘭舟當山長，梅影做教習，如何？“

謝梅影猛地抽回手，臉頰卻泛起一抹紅暈：“誰、誰要當什么教習......“

程遠哈哈大笑，又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兩枚精致的銀簪：“來來來，這是為夫特意讓程匠打的——蘭舟這支刻著蘭草，梅影這支是梅花，喜歡不？“

謝蘭舟怔怔地望著簪子，心中五味雜陳。這賊人雖粗鄙，卻總能拿出些新奇玩意兒；雖強迫她們姐妹，卻又時不時流露出幾分真心......

“謝、謝大帥賞賜。“她低聲道，聲音已不似往日冰冷。

程遠趁機攬住姐妹倆的肩膀：“叫什么大帥，叫夫君！“見兩人又要掙扎，他忽然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恨我。但亂世之中，弱肉強食......若我不夠狠，早就尸骨無存了。“

燭花爆響，映照出程遠眼中罕見的落寞。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兇殘的叛軍頭目，倒像個迷茫的少年。

謝蘭舟心頭莫名一顫。她想起前日去傷兵營時，看見程遠親自為一個斷了腿的小死士包扎——那孩子不過十三四歲，程遠笨手笨腳地纏著繃帶，嘴里還罵罵咧咧：“蠢貨！沖那么前找死啊？“

“蘭舟？“程遠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發什么呆呢？“

謝蘭舟慌忙低頭：“妾身......只是在想，大帥方才說的英吉利女王......“

程遠眼睛一亮，立刻又滔滔不絕起來。謝梅影悄悄觀察著這個“夫君“，發現他講起海外見聞時，眼中竟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與平日判若兩人。

夜深了，程遠醉醺醺地倒在榻上，一手摟著一個美人，嘴里還嘟囔著：“等為夫當了皇帝......封你們當貴妃......“

謝梅影本想掙脫，卻聽見程遠突然夢囈般說道：“蘭舟......梅影......我會對你們好的......真的......“

姐妹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復雜的情緒。

窗外，一彎新月悄悄爬上枝頭。

###**晨起畫眉**

次日清晨，程遠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

“別動！“他按住想要起身的謝蘭舟，手里舉著一支眉筆，“為夫給你畫個時興的'遠山眉'！“

謝蘭舟羞得滿臉通紅：“大帥，這、這不合規矩......“

“什么規矩不規矩！“程遠不以為然，“在海外，丈夫給妻子畫眉可是雅事！“他笨手笨腳地描畫著，嘴里還念叨：“左高一點......哎喲畫歪了......“

謝梅影躲在屏風后偷看，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梅影快來！“程遠轉頭招呼，“為夫給你梳個英吉利的發型，保管好看！“

謝梅影本想拒絕，卻被姐姐拉了過去。程遠手忙腳亂地擺弄著姐妹倆的頭發，時不時扯痛她們，惹得兩人輕呼。

“大帥根本不會梳頭嘛！“謝梅影終于忍不住抱怨，語氣卻帶著幾分嬌嗔。

程遠撓撓頭，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木盒：“那這個總該會用了！“打開盒子，里面是兩枚精致的琉璃耳墜，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謝蘭舟睜大眼睛。

“從縣衙庫房翻出來的，“程遠得意道，“據說是前朝宮里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為謝蘭舟戴上，“蘭舟膚色白，配這碧色正好看。“

謝梅影眼巴巴地看著，程遠立刻拿起另一對：“梅影這對是琥珀色的，襯你的英氣！“

謝梅影低下頭，任由程遠為她戴耳墜。當粗糙的手指不經意擦過她耳垂時，少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報——！“門外突然傳來程勇的聲音，“大帥，斥候在三十里外發現官軍蹤跡！“

溫馨的氣氛瞬間凝固。程遠臉色一沉，又恢復了那個殺伐決斷的叛軍首領模樣：“傳令各營備戰！“

他轉身看向姐妹倆，聲音柔和下來：“你們留在后宅，我讓親兵守著。“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對鎏金鐲子我放在妝奩下層了，記得戴上。“

望著程遠遠去的背影，謝梅影輕聲道：“姐姐，他......“

謝蘭舟撫摸耳墜，幽幽嘆息：“亂世之中，誰能說得清對錯......“

院外傳來集結的號角聲，而姐妹倆的心，已不如初見時那般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