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城夜晚，街上出來乘涼的人們懶散而愜意。

自從被天雷劈了之后，這還是陸凡第一次走在熟悉的大街上。

只不過如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兩榜案首，也不再是傳說中無人贊助的窮酸后補進士。

就連一張臉也早非當年模樣。

明日早上需要進宮面圣，好不容易在晚飯后，有了自由活動的時間。

陸凡隨意走著，依次經過自己曾被宴請的酒樓，和同窗們光臨過幾次的青樓，還有曾經入學的孤鴻學院。

不過他都沒有走進去，路過孤鴻學院的時候，他更是遠遠繞開，只不過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門坊。

“唉，物是人非啊，短短幾個月，好像兩世為人?！?

“加上之前的那一世，應該算是三世為人了吧？”

一面胡思亂想著，他隨意走進一家酒館，想要在填飽肚子的同時，小酌兩杯。

為了低調，陸凡特地選了一張角落里的桌子，可是剛坐下，他卻驚訝地發現，旁邊的桌上坐著一個人。

而且還是熟人。

“世界真小啊。”

眼前那人一身素白儒衫，頭戴遠游冠，腰扎玉帶，冷眼看去明明是位翩翩佳公子。

可是這套裝束陸凡早就習以為常，因為她總是喜歡女扮男裝，還張口閉口男兒身更隨意。

除了金饌公主趙雪寧，還能有誰？

趙雪寧躲在這個簡陋的小酒館，不知道自斟自飲了多久。

從她紅潤的雙頰看來，顯然沒少喝，而且基本上喝到量了。

二人隔著兩張桌子遙遙相對，一個人仔細打量，另一人不管旁人目光，只管一杯接一杯的猛灌。

“幾日不見，堂堂公主什么時候變成酒鬼了？”

陸凡忽然想到，當年自己和公主關于酒的對話，自己還向公主推薦了“喝酒療法?！?

“我當初就是隨口一提，誰能想到這傻妞居然當真了？”

陸凡暗暗搖頭，正在心里嘀咕，沒想到打量的眼光，引起了趙雪寧的警惕，她醉眼稀松的抬起頭，正好對上陸凡的目光。

許是酒精的作用，趙雪寧已經渾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應該也包括自己的性別，面對略顯異樣的目光，她惡狠狠瞪了回去：

“你盯著我做什么？找茬是吧？”

陸凡急忙解釋：“這位仁兄請恕罪，再下只不過覺得，你長得像我一位故人，所以才無意中多看了幾眼，實在抱歉?！?

他的話讓趙雪寧一愣，緊接著，金饌公主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酒嗝：

“胡說八道，我可不認識你，莫非你故意套近乎，想要圖謀不軌？”

別看公主喝得眼神都游移了，可心底的防范意識還在，只不過有些防備過度，看誰都像壞人罷了。

不過她的反應，也讓陸凡放下了心：“看來這易容術果然不凡，即使離得這么近，公主也沒認出我來。”

不多一會，陸凡點的酒菜上來，他斟滿一杯酒，遙遙向公主舉杯：

“剛才在下多有得罪，借著這杯酒，就算向仁兄賠罪了，我先干為敬！”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雪寧本來已經喝的差不多了，見到對方敬酒，居然也來了酒興，趁著酒勁又倒滿一杯，仰頭灌進了喉嚨。

放下酒杯，公主的臉頰猶如彩霞盡透，紅撲撲的十分嬌憨可愛。

她又斟滿一杯，反過來敬陸凡：“雖然你我素不相識，但能在一個屋子喝酒，就是緣分，來，我們再干一杯！”

說完，她也不管陸凡喝不喝，自顧自又干掉一杯。

陸凡苦笑搖頭，只能又賠了一杯，他現在有了無名心法相助，千杯不醉，可是公主顯然早就過了量，隨時都有可能醉倒。

他正打算出口相勸，沒想到公主似乎生出了興致，下一刻居然拎著酒壺，晃晃悠悠站起來，坐在了陸凡的桌旁。

“你說我像一位故人，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陸凡搖頭，用喝酒掩飾尷尬：“是在下認錯人了?！?

公主聽到這話也不意外，反而斟滿杯中酒，舉在半空：“雖然不知道你那位故人什么樣，可是我卻認識一位很厲害的故人?！?

“哦？”陸凡夾起一口菜，放到嘴里。

趙雪寧目光中帶著追憶：“他雖然庶子出身，可才華橫溢，在我看來當世之中，單論詩詞無人能出其右！”

這話有些太大了，加上公主的聲音不小，引得周圍喝的人頻頻側目。

不過酒醉的狀態，為她打了掩護，眾人見到是個醉鬼大放厥詞，也就不愿和她計較了。

陸凡面帶微笑：“仁兄，您可能喝得有些過量，不如早些回去吧?！?

金饌公主眼睛一瞪：“怎么，你也和他們一樣，不相信我說的話？”

陸凡剛想解釋，沒想到趙雪寧干掉杯中酒，長呼一口氣，詩句隨著氣息涌出雙唇：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

她一口氣詠誦了十來句，沒有順序，沒有章法，好像純粹是為了發泄胸中的憤懣，語氣中滿含著特殊的情緒。

眼看著越到最后，她的情緒越激動，聲調越高亢，惹得一旁小二已經接連向這邊掃視，生怕客人喝醉酒了打砸鬧事。

陸凡趕忙出言阻止，卻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公主，您還是保重身體，別喝了。”

話一出口，陸凡就覺察到失言，可是再想收回已經晚了。

趙雪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朦朧的目光盯著他半晌。

最終嘆了一口氣，松開陸凡擺擺手：“你不是他，我還以為……”

“唉?！?

剛剛說錯的話，陸凡正不知道怎么解釋的時候，沒想到公主卻給他主動給了他一個身份：

“我不是說了，在這京城中沒人敢對我不利，父王還派你們這些人來干什么？”

“這是把我當成暗中保護公主的侍從了？也好?！?

陸凡當即扮演起忠心耿耿的保鏢來，小聲勸道：“公主，我受王爺之命，保護您的安全，既然今日已經盡興，不如咱們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