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保衛戰

1940年5月，日軍占領宜昌，但由于第五、第六戰區和中共游擊隊經常襲擊日軍在武漢、岳陽等地的水上運輸和據點，導致武漢、宜昌之間的長江航道始終沒有通航。日軍在宜昌一帶掠奪了很多物資，卻無法東運，掠奪的大批船只也無法使用，單是被迫停靠在宜昌附近的內河航運輪船就有53艘之多。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日軍又在太平洋戰場上損失了大批船只，運輸船只嚴重不足，在中國的內河航運船只也越來越緊張。日軍急需找到辦法解決這一問題。

為此，1942年5月，日軍第11師第58師團向此前不斷襲擊日軍長江水上運輸的第五戰區第128師發起進攻。不久，浙贛會戰爆發，第58師團要去參戰，不得不停止進攻第128師。第128師放棄了原先在湖北沔陽已被第58師團摧毀的陣地，轉移到湖北峰口，加強防御工事，繼續襲擊日軍。日軍第11軍感到巨大的威脅，浙贛會戰結束后又開始積極備戰。

1942年12月18日，五個月前剛接替阿南惟幾擔任第11軍司令官的冢田攻，乘飛機從南京飛往漢口。飛機途經安徽太湖上空時，被國軍第48軍第138師的高射炮擊中墜毀。冢田攻喪命，之后被追授陸軍大將，是抗戰期間被中國軍隊擊斃的軍銜最高的日本陸軍將領。

1943年1月23日，橫山勇接替冢田攻，成為第11軍新任司令官，帶領第11軍繼續備戰。2月至3月，橫山勇指揮第11軍發動了江北殲滅戰，目標是消滅國軍第128師，攻占武漢附近的漢口、岳州、沙市三角地區，以及長江南岸的華容、石首。日軍成功擊潰了第128師，俘虜了師長王勁哉。王勁哉堅持不肯投降，一直被日軍關押，抗戰勝利后才重獲自由。在這次殲滅戰中，日軍基本達成了攻占目標，但還是有一段長江被第六戰區軍隊掌控，依舊沒能打通航運。日軍第11軍決定發起鄂西會戰，尋找機會殲滅第六戰區主力，打通長江航運，讓宜昌一帶的船只得以發揮作用，彌補當前長江內河航運的不足。

考慮到這一戰可能會遭遇國軍頑強抵抗，日軍出動了5個師團的兵力。1943年4月16日，日軍開始集結兵力，5月4日，集結完畢。5月5日凌晨，日軍開始發起進攻。

5月中上旬，日軍的作戰一直比較順利。隨后，此次會戰中至關重要的石牌保衛戰爆發，日軍遭遇了嚴重的挫敗。

石牌位于長江三峽西陵峽右岸，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當地有一塊形狀好似令牌的巨石，高40米，頂寬12米，厚4米，重4300多噸，當地因此得名“石牌”。石牌地方最小，卻對保衛重慶至關重要。通往重慶的陸上道路崎嶇難行，日軍進攻重慶必須走長江水路。而石牌南北都是懸崖峭壁，與寬100多米的長江江面共同構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只有攻克石牌，才能沖破這道屏障，繼而威脅重慶，石牌就成了重慶的重要門戶。

國民政府深知石牌在抗戰中的重要性。早在1938年冬，中國海軍就在石牌設置了第一炮臺，安裝了10門大炮，將這里布置成長江三峽要塞炮臺的最前線。守衛石牌的是國軍第18軍第11師胡璉部。

1943年5月，日軍在鄂西會戰中取得一系列勝利后，向石牌撲來，最終涌到石牌的日軍共計10萬人。為保衛石牌，第六戰區也向這一帶大量調集兵力，將守軍增加至15萬人。

蔣介石親臨前線指揮，下令一定要“死守石牌，確保石牌”，并表示能否保住石牌直接關系到陪都重慶的安危，石牌對于中國的重要性堪比斯大林格勒對于蘇聯。斯大林格勒是蘇聯南部重要的內河港口和鐵路樞紐。二戰爆發后，斯大林格勒成了莫斯科連接南方糧食、石油產區的唯一交通樞紐。一旦斯大林格勒被德軍攻陷，蘇聯中央便失去了糧食、石油供應，難以為繼。與此同時，德軍卻能憑借這些資源，發起更大規模的進攻。1942年夏，斯大林格勒戰役爆發。蘇聯和德國為搶奪這座重要的城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蘇聯傷亡約113萬人，德國傷亡約84萬人。最終，蘇聯取得了勝利，從德國手中奪取了戰爭的主動權。蔣介石將石牌保衛戰與斯大林格勒戰役相提并論，可見對石牌要塞的重視。

5月28日，日軍在飛機的掩護下，向石牌要塞發起進攻，守軍奮力抵抗。在各處的戰斗中，長坡陣地的戰事尤為激烈，國軍第31團奮力抵抗，擋住了日軍的強勢進攻。日軍氣急敗壞，用飛機大炮輪番轟炸，第31團傷亡慘重，第9連全體陣亡，陣地都被鮮血染紅，血水流入江中，江水都變了顏色。

5月29日，第31團抵擋不住，被迫轉移。最后的決戰即將到來。師長胡璉向部下訓話，下令：“戰至最后一個，將敵人枯骨埋葬于此，將我們的英名與血肉涂寫在石牌的巖石上。”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曾問胡璉是否有把握守住石牌時，胡璉說：“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29日晚上，胡璉給家人寫了五封絕筆信。在給妻子的信中，他寫道：“我今奉命擔任石牌要塞守備，原屬本分，故我毫無牽掛。僅親老家貧，妻少子幼，鄉關萬里，孤寡無依，稍感戚戚，然亦無可奈何，只好付之命運。諸子長大成人，仍以當軍人為父報仇，為國盡忠為宜。……十余年戎馬生涯，負你之處良多，今當訣別，感念至深。……接讀此信，亦悲亦勿痛，人生百年，終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歡樂。”胡璉還為自己準備好了后事，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5月30日，日軍突破石牌外圍防御，開始強攻。胡璉將部隊轉移到石牌要塞的最高點白石巖，四周都是巖石，地勢險峻。守軍居高臨下，日軍是仰攻，處于劣勢，雙方短兵相接，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這也是二戰期間規模最大的一次白刃戰。國軍戰士表現極為英勇，有些小戰士不過十六七歲，身量還未長成，手中的刺刀比自己的身體還長，卻毫不畏怯，揮舞刺刀與日軍廝殺。日軍死傷無數，尸體遍野。

5月31日，激戰仍在繼續。在白天的戰斗中，日軍的攻勢明顯不足。當天晚上，胡璉組成突擊隊，以10人為一個單位，偷襲日軍后方。眼見國軍越戰越勇，死傷慘重的日軍失去了斗志，31日晚開始撤退。

6月1日，我軍發起全線反攻，日軍節節敗退，潰不成軍。我軍最終取得了石牌保衛戰的勝利。

追擊撤退日軍

5月底，日軍下令各部返回原駐地，結束鄂西會戰。發現日軍準備撤退，第六戰區立即下達了追擊令。

國軍第10集團軍幾個師將日軍負責收容余部、殿后掩護的第13師團第104聯隊第2大隊包圍在湖北磨市。交戰中，日軍第2大隊長皆冢義昌大尉被國軍擊斃。日軍第11軍收到消息，下令第13師團停止撤退，全力反擊追擊的國軍，并將已撤到長江對岸的部分軍隊調回來，增援磨市的友軍。經過兩天的戰斗，日軍援軍不僅解救了第2大隊，還攻克了多處據點。

不過，同樣趕來增援的日軍獨立混成第17旅團卻遭遇了國軍“鐵軍”第74軍第51師、第58師，損失慘重。獨立步兵第88大隊長小野寺實、獨立步兵第87大隊長淺沼吉太郎都被國軍擊斃。參與鄂西會戰的日軍各部中，以獨立混成第17旅團傷亡最多，5名大隊長只有2人生還。

得知國軍74軍出現在戰場上，為了避免更大損失，日軍決定抓緊時間撤退，盡量不再與第74軍接觸。

再次撤退途中，日軍第13師團小柴支隊、戶田支隊山崎大隊協同作戰，取得了不錯的戰果，甚至殲滅了川軍第162師主力。

1943年6月12日，日軍各部全部返回，第六戰區陸續收復了被日軍攻占的所有地區，恢復了鄂西會戰之前的狀態，鄂西會戰宣告結束。

鄂西會戰期間，空軍第4大隊一直配合陸軍作戰，以四川梁山、湖北恩施機場作為前進機場，每天出動12架戰斗機，掩護陸軍接連取得勝利。這次追擊，空軍第4大隊繼續發揮重要作用，直至6月6日意外發生。

在之前的戰斗中，日軍逐漸掌握了空軍第4大隊每天出動的規律。6月6日這天，空軍第4大隊作戰返航時，敵軍12架轟炸機在12架戰斗機的掩護下，尾隨第4大隊至梁山機場，將我空軍返航的戰斗機和停在機場的飛機共20多架炸毀。空軍第1路司令部司令官楊鶴宥要對此承擔主要責任，他判斷失誤，誤以為敵軍的飛機是我軍返航的飛機，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事后，楊鶴宥被撤職查辦。

在這場意外事件中，空軍第4大隊的戰斗機幾乎全部被炸毀，唯一幸存的一架戰斗機由第4大隊第21中隊長周志開駕駛，這天就是他率隊去前線配合陸軍作戰。回到機場后，周志開剛從飛機上下來，就聽到警報拉響。他馬上登機，緊急起飛。這種操作十分危險，稍有不慎，人就會直接被甩出飛機。周志開憑借高超的飛行技術操縱飛機安全起飛，先后擊落3架敵機，最后降落在重慶白市驛機場，保住了第4大隊最后一架戰斗機。

周志開1935年考入中央航校，抗戰全面爆發后投身戰場，生前總共擊落6架敵機。在一次戰斗中，他駕駛的戰斗機被99發子彈擊中，并被炸彈彈片擊傷，但他依然操縱飛機安全降落。1943年6月，周志開在重慶白市驛機場成功降落后，蔣介石親自來到機場小禮堂，授予他一枚青天白日勛章。周志開成為中國空軍中獲得青天白日勛章的第一人。此外，周志開還得到3000元獎金，并從空軍上尉晉升為少校。

不久，空軍第4大隊飛行人員從印度接收了一批新飛機，繼續配合陸軍作戰。1943年12月14日，周志開從恩施起飛，單獨駕駛戰斗機去鄂西偵察敵機，遭到4架日軍戰斗機偷襲。飛機在湖北長陽縣上空被敵軍擊落，燒起熊熊大火。當地村民趕來救援，有位勇敢的村民用旁邊的溪水打濕衣服，闖入火海將周志開救出來，但周志開已經壯烈犧牲，享年不過二十四歲。

第4大隊政訓主任肖錫純回憶，周志開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親，他將這一噩耗通知了周母，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后，周母幾次在重慶一些重要集會上發言，被各大報紙稱贊為空軍之母。

1943年6月12日，鄂西會戰結束后，中日雙方分別做了總結。國軍對外宣稱己方僅傷亡1萬多人，日軍傷亡25830人。日軍的戰報則稱，日軍在這一戰中僅戰死1025人，負傷3636人。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致重慶的密電中提到：“我傷亡自濱湖作戰至鄂西會戰約4萬余人。”顯然，國軍的戰報少報了己方的傷亡人數。日軍的實際傷亡應該也超過其戰報中的數據。

在鄂西會戰中，日軍未能完成作戰目標，國軍取得了勝利。事后，在石牌保衛戰中立下大功的第18軍第11師師長胡璉被授予青天白日勛章，并被晉升為第18軍副軍長。第18軍軍長方天也被授予青天白日勛章。